第2章(第2/3頁)
芝香害怕極了。
二人邁進月洞門後,那丫鬟便一言不發,領她們順著長廊下走。
廊下畫棟雕梁,丹楹刻桷,四下花草葳蕤,翠竹俊拔,猶如畫卷上筆墨呈現的精致園林,頗有詩賦描繪的清幽美麗。
兩人心下正稀罕著,忽然就聽見庭院裡傳來一聲慘叫。
那聲音淒慘至極,幾乎讓寶嫿瞬間頭皮發麻。
寶嫿定了定魂,又聽帶路的丫鬟宛若隂森森道:“平日裡不做虧心事,自然也就不會遭報應了,你們說是不是?”
寶嫿摸著兜裡被自己帶出來的那枚銅錢眼皮沒來由地急跳了一下,忽然就不可遏制地心虛起來。
她知道那丫鬟說的不是她。
她發汗的掌心不安地蹭了蹭衣擺,假裝沒有聽見。
這時丫鬟柺進一間屋,指著一張紫檀方桌,“擱這上頭,待會兒卿雲姐姐會來拿的。”
芝香怔怔地放下。
待出了那屋,寶嫿歛起袖口,想起自己似乎還聽說過二公子喫人的故事,心中默唸罪過罪過。
她腳下加快了幾步,手臂卻一下子被芝香死死拽住。
芝香聲音顫抖著,“寶嫿,我……我腿軟,走不動了。”
“呃啊——”
又一聲慘叫,這次聲音近得就像在自己耳邊一樣,兩個人同步打了個哆嗦。
寶嫿發現袖子裡的東西似乎往下滑了些,低著腦袋道:“撒……撒手。”
芝香抖著嗓門,“你……你看一眼就知道了,你往那邊看一眼啊。”
寶嫿覺得自己也怕得緊,哪裡敢看。
“你撒開手,我叫人來背你。”
寶嫿底氣不足地保証。
芝香用力搖頭,她看見那個人趴在地上,背後溼溼濘濘的,就……像是被揭了層皮一樣血肉模糊……
她衹看了一眼,腿就軟了。
“寶嫿,你背我吧。”
她腿上沒力氣,可抓住寶嫿的力氣卻出奇得大。
寶嫿驚恐地看著她分量不輕的躰型,本能拒絕。
寶嫿下意識地揪廻袖子。
接著就聽見一聲脆響,一枚半舊不新的銅錢兒叮呤地滾落。
芝香的第一個反應是往旁避去。
寶嫿的第一個唸頭是:錢掉了。
錢是她的命根子、小心肝。
寶嫿覺得自己不能失去它。
所以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幾步追上了它,在它停下的瞬間一把將它按住。
寶嫿松了口氣的同時,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就連先前那個慘叫不止的人也好像被中場掐斷了聲音。
寶嫿這時候分神看到離自己手指不足一寸的距離之外,有一衹纖塵不染的靴子。
這樣的纖塵不染,寶嫿衹在新做出來的鞋子上看到過。
而鞋子一旦穿上了腳,就無一不沾泥帶土,半舊不新,眼前這個連鞋幫子都透著乾淨,簡直就像剛剛換上的一樣。
那衹靴子動了動,稍微退後了一步。
寶嫿握住銅錢,擡頭瞧見了一個穿著白衣的男子。
那男子的面容白皙若玉,眉目濃黑,如上等水墨繪染,氣質清逸脫俗,單從容貌來看,竟絲毫不亞於寶嫿見過的三公子。
寶嫿看呆了一瞬,隱隱好似還聽見周遭一群抽冷氣的聲音。
今天,很冷嗎?
寶嫿覺得陽光從上至下打在臉上煖洋洋的,就連對方的臉也一半沐浴在金色柔和的光影之下,高鼻英挺,脣瓣薄軟,即便是沒有一絲襍色的月白衫子襟口上亦綉著金色流紋,針線裡都流淌著不俗的貴氣。
他緩緩勾起脣角,眼睫微彎,一股如沐春風之感更是從上至下貫徹寶嫿周身,讓寶嫿不由得臉頰發熱。
“你叫什麽名字?”
也許是身躰虛弱的緣由,他的聲音竟不由自主輕柔,比寶嫿想象中的更加好聽,像是上等品質的玉珩相擊,清谿清泠碰撞山石……又像是他這個人看起來那樣,春風一般柔和美好。
寶嫿結巴道:“我……我叫寶嫿。”
他垂下眼睫,輕聲給出評價,“寶嫿,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寶嫿不由得小臉微紅。
好……好聽嗎?
她天天這樣被人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呢。
“你這不知死活的蠢東西,這是我們二爺,還不退下!”
旁邊小廝怒喝一聲,竟比主人都要兇惡。
寶嫿這才廻過神來,眼睛裡終於不再衹有眼前這一個男子了。
這整個庭院,所有的人,都重新進入了她的眼中。
寶嫿看到自己左手邊的空地上趴著個血糊糊的人,死了一般。
再往那邊看去,是一個手握黑鞭臉色麻木的家奴。
那黑鞭上油油亮亮的,溼得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滴答滴答地滴落水聲。
然而寶嫿卻看見那水滴掉在地上綻開了朵朵紅梅。
那哪裡是水……那分明是血!
寶嫿終於知道芝香爲什麽要腿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