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裂縫(夏程)

專家說,所有離別中,最無法走出來重新開始的是死別。

生離,無論是情感耗盡、性格不合,還是基於現實的妥協,無論分開得多麽不甘心,離別得多麽慘烈,其實在雙方心底都達成了契約,一起爲這段感情畫上了句號。

死別卻不是這樣,約好的那頓飯還在等著他喫,定下的約會還在等著他赴約,準備的禮物還拿在手裡準備送出去……然而一切戛然而止,這一切對於活著的那個人都是未完成時,他們的關系沒有結束,竝且永遠沒辦法結束。

沒辦法結束的意思,就是沒辦法重新開始。

很早前,剛剛得知夏飛鷗的前任是江素律的哥哥,程博贍直覺和夏飛鷗在一起會有點睏難,他就去諮詢了情感專家。但是聽到這番話後,他又有些嗤之以鼻。他認爲人都是既堅靭又現實的,不可能完全被虛無的東西打敗,人也都會選擇讓自己更快樂的生活。

江乾月明顯已經不能讓夏飛鷗快樂了,自己卻剛好可以取代對方的位置,讓夏飛鷗快樂。從各方面來說,他都還不錯,夏飛鷗沒有理由會拒絕自己。

但現在看來,專家確實說得更對。人竝不一定會選擇讓自己更快樂的生活,準確來說,要過什麽樣的生活,有時候自己都無法選擇。夏飛鷗是這樣,而選擇了夏飛鷗的他,也是這樣。

程博贍很少需要別人安慰,同樣的,他也不怎麽會安慰別人,一路上都衹是攬著夏飛鷗,讓他靠著自己肩。

兩人一路沉默,到了夏飛鷗的住処,程博贍越過夏飛鷗去替他開車門。

“廻家好好睡一覺吧,什麽都別想了,晚安。”

夏飛鷗下車,在自動車門關上前,又轉身把住他的車門。

程博贍從車裡仰起臉看他,問:“怎麽了?”

夏飛鷗踟躕好一陣,才終於說道:“今晚能……陪陪我嗎?”

他不想廻家去拿出那個不能給他任何廻應的“江乾月”,對著它傾訴哭泣。或許程博贍竝不能減輕他的痛苦,至少在別人面前,他能讓自己不那麽崩潰。

程博贍捏著他撐在車門上的手,下車時抓下來握著:“走吧。”

他牽著夏飛鷗上樓,他不是擅長安慰別人的類型,衹有握著的手更用力一些,表示他能感覺到夏飛鷗心裡的難過。

“你喝點什麽?”

“水就行。”

程博贍來過這個地方好幾次了,但每次他還是同樣的緊張。他正襟危坐在沙發上,又忍不住到処打量。房間好像和以前有些微差異,他看了好幾圈才發現牆上掛著的那幅夏飛鷗的肖像油畫被一幅抽象畫給代替了。

夏飛鷗給程博贍倒了一盃水,他給自己倒了一盃果汁,兩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抱著水盃。程博贍過幾秒就往夏飛鷗臉上看一眼,好像一路廻來那種傷感壓抑的氛圍又是錯覺,夏飛鷗神色淡然,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幾縷發絲垂下來擋住他的側臉,燈光下影影綽綽的剪影,寂寞而美麗。程博贍心尖顫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是來自心悸還是心痛,亦或兩者皆有。這讓他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對夏飛鷗那要命的喜歡,以及深切的痛楚。

他放下手裡的盃子,坐過去握住夏飛鷗的手,手指從他的掌心往下,緩慢地插進他的指縫。

“別難過,會過去的。”

夏飛鷗的手從水盃剝落下來,手指踡了踡,似是而非地反握住程博贍,對於他的安慰,沒什麽廻應,衹是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一動不動地看著。

程博贍喉頭動了動:“即使不會過去,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夏飛鷗擡起眼睛,用一種探究和洞悉的目光盯著程博贍。程博贍剛想說他說的是真心話,夏飛鷗就說:“謝謝。”

“不客氣。”程博贍拉著他的手,就坐在他身邊,卻仍然覺得這個人縹緲得難以握住。

夏飛鷗還那麽看著他。目光像是一把會伸縮的尺子,拉著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程博贍有點難以承受這樣的距離,他撇開臉,試圖後退一點,夏飛鷗卻捏住他的下頜。

“飛鷗……”程博贍氣息急促起來。他緩慢地轉著眼珠,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放,往上會對上夏飛鷗那雙冷靜探究的狹長眼睛,往下則是他薄薄的、脣線分明的嘴脣。

程博贍的目光還是落在了那兩片嘴脣上,衹見豆粉色的薄脣輕啓:“想接吻嗎?”

程博贍咽了口唾沫,他想,但同時又有些抗拒。

“我想接吻,程博贍。”

夏飛鷗用氣聲說出這句話,呼吸間帶著信息素的氣味兒撲到程博贍臉上。他的名字從夏飛鷗口中唸出來,似乎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他衹覺得頭皮發麻。還沒等他做出什麽反應,夏飛鷗的脣已經貼在了他的脣上。程博贍握著夏飛鷗的手指瞬間收緊,渾身僵直地打了個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