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革命聚會

剛進七月沒幾天,朱德啟家的又來通知美心去廠裏開會。這次是因為朱德朱老總去世了。天一直下雨,半個月沒見太陽。

朱德啟老婆剛走。美心和老太太站在房檐下,抱怨:“這個朱嫂整個一個瘟神,前一陣的剛來,說周總理去世了,這又來,朱老總去世了。”

老太太看天,雨幕深垂,“龍年!龍王震怒,行雲布雨,老天爺一個勁收人回去。”美心聽著頭皮發麻,撐傘出去了。

學生不上課。全區進入緊急防汛狀態。七中的學生都在壩子上幫民兵運沙包。家文、家藝在,武繼寧也在。忙完,學校又有事,紀念朱老總的活動,學生們趟水回。家文在前頭,繼寧攆上去,“何家文同志。”他還是革命式的打招呼。

家文停住腳,拉家藝到房檐下高處站著。“明天是家父壽辰,想邀請你去我們家做客。”家文笑道:“我跟令尊並不熟悉。”家藝在一旁著急,這個二姐,就算對武繼寧沒有意思,多跟革委會副主任接觸有什麽壞處?就那麽堅壁清野,拒人於千裏之外?真不是為人處世之道。家藝不管不顧,笑著道:“小武哥,二姐不是那個意思。”武繼寧忙解釋,“哦,是家父想接觸接觸年輕人,了解了解年輕人的思想發展狀況。”

家文揶揄,“周總理、朱老總先後離我們而去了,令尊的工作肯定更忙,哪有時間體察民情。”繼寧窘得說不出話。家藝作意,對家文,“二姐,你就別為難小武哥哥了,不過為革命前輩慶祝個生日。”繼寧連連說對,也算是個革命人的小聚會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家文不想得罪人,便說帶妹妹一起去。為了不厚此薄彼,家文提出帶家藝、家歡兩個人。繼寧表示同意。又說了具體時間,並強調到時候來接她們。

“不用,地址說一下,到時候我們直接過去。”家文說。

待武繼寧遠去,家藝才開始抱怨姐姐,“自己不想去就算了,幹嗎還讓家歡去?”家文道:“我是不想去,但怕硬拒絕爸媽將來難做人,才勉強答應的。”

家藝尖聲笑兩聲,“你高貴,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人家請都請不去,我們就是下賤丫頭,上趕著去社交。”

“我可沒這麽說。”

“那幹嗎讓老四去,她就是個攪屎棍!”家藝非要要一個答案。家文被鬧得沒辦法,只好問:“知道《紅樓夢》麽?”

“一本書,挺厚的。”家藝說。她當然沒看過。

“知道裏頭有個尤二姐和尤三姐麽?”

家藝著急,“別賣關子了,我讀書讀的沒你多,什麽二姐三姐的。”家文不疾不徐,“裏頭的二姐三姐被人接到大戶人家取樂,我們去給副主任祝壽,有什麽區別?”

“能一樣麽,那是封建社會,咱們現在是社會主義社會,反潮流。”

“都一樣,”家文說,“所以要把老四也帶去,沖一沖格局。”

“行行行,你說什麽是什麽,我們都要沾你的光。”家藝氣憤地,“總有一天,我會讓副主任和小武哥單獨請我去家裏做客。”家文當作沒聽見。趟水先走。

朱老總去世後,建國暫調古溝區(今:潘集區)工作,只有周末能回田家庵。家麗一個人,肚子越來越大,沒人照料諸多不便,所以暫時搬回家來住。家文讓床給姐姐。她跟老太太暫時擠一擠。

家文沒到家。家藝進屋,放下書包就炫耀,說武紹武要請她去家裏做客,了解革命青年的思想狀況。又拍拍老四,說帶她去。

“用不著,不感興趣。”老四家歡不在意,“我沒什麽思想,整天餓得什麽都想不起來。”又喊:“阿奶!晚上能不能別吃菜葉子了,早上就差沒直接拉綠屎了。”

家藝故意撇開家歡,對小玲道:“是去給武主任祝壽,可能有生日蛋糕吃。”家歡一聽激動,“我去!”

“晚了,定了小玲了。”

“小玲才多大,有什麽思想可匯報的。”家歡強詞奪理。

“小,思想才單純。”家藝故意地,“你不是說你也沒什麽思想麽。”

家歡滔滔地,“我怎麽沒有思想,語錄,選集我都學習了好幾遍,要說思想,我老四比你老三要高得多,就拿武主任來說,他邀請我們去是對的,都說,見群眾不宣傳,不鼓動,不演說,不調查,不詢問,不關心其痛癢,漠然置之,是不對的。”

家文進門,收傘,擱在屋角,“你有什麽痛癢?”

家歡忽然沮喪,“我的痛癢就是吃不飽,穿不暖,精神富余,物質匱乏。”老太太端魚湯進來,批評她,“順嘴扯,今晚的湯你別喝。”家歡連忙改口,“別啊,阿奶,你是我的灶王奶奶。”

家文道:“老四,過幾天跟我去武主任家一趟。”

“老三跟我說了。”老四盯著魚湯,如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