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渦旋

岑硯身上有箭傷, 還沒好透,想換官服,被宣旨太監阻止了, 說陛下特許, 讓他著舒適的常服即可, 他也算半個在皇宮內長大的孩子,不需拘泥。

岑硯聞言便簡單收拾了下,上了車。

想過傷好後會入宮,只是沒想過……

岑硯:“如果晚飯前我還沒回來, 很可能今天就留在宮裏了, 讓他不需等我。”

柳七愣了下, “那我不然跟著主子您進宮?”

岑硯若是留宿, 身邊沒個伺候的人可不行。

岑硯卻道:“你留在府中,我帶一個隨侍進宮即可。”

意識到什麽, 柳七應諾。

馬車車輪滾滾,宣旨太監岑硯也熟的,一路上關切著岑硯的身體, 岑硯只用一只耳朵隨便聽聽, 也聽出了話裏不少潛藏的深意。

先講陛下病重無法視朝,一場宮變,不僅是他親自養大的廢太子發動的, 還搭上了淑妃的性命,陛下傷心過度, 臥床不起,期間外界的風言風語根本就沒有入過主殿, 都是閣臣們處理著的, 陛下毫不知情。

這便是將三皇子一派參他的事, 全然推了出去。

又講陛下身體好些了,得知岑硯被咬,憂心如焚,寢食難安,日日都要過問……

絮叨又聒噪,岑硯掀起了馬車車簾,心生厭煩。

還是睡覺或一心吃東西的莊冬卿更為順眼。

都是人精,講到一半,太監便察覺了岑硯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不耐煩,語聲一頓,將話頭轉而遞給了他。

岑硯只問了一句,“近來在府中養病,不問外事,不知廢太子的處置一事,可有定論了?”

太監語噎。

這下清楚知道了岑硯的不滿,不再多廢話,後半程還算清凈。

馬車從側門入宮,大張旗鼓,不少朝臣也看見了。

骨碌碌一路進宮,都快逼近正殿了,還不停歇。

按例馬車在宮內是不能行得那麽深的,太監說是陛下恩典,想著岑硯剛養好身體。

得到了岑硯的婉拒,在該停的地方,強行下了車,一路步行進寢殿。

“陛下近來身體如何?”

進殿前,岑硯終於問了一句。

太監擠出一個笑來,苦笑,“太醫說好些了,但王爺您是知道的,才發生了那麽多事,淑妃去了,廢太子也讓陛下為難著,縱使身子骨好些了,這心裏,始終是難過的。”

岑硯點了點頭。

他當然知道,如若不是陛下不想處置廢太子,便也就沒有老三參他一事,來轉移朝堂眾臣的視線了。

進得內殿,便聞到一股極重的藥味,有熏香掩蓋,但並不能完全蓋住,兩者一齊,混合成了一種古怪的氣味。

寢殿這兩年間都是如此,岑硯早已習慣。

入得內殿,見到一身明黃靠坐在軟榻上,手持折子,頭戴暖帽一頂,膝上也搭了保暖的薄毯。

如今已然入夏,還穿戴得如此齊整,可見身體之虛弱。

岑硯跪下行禮。

他動作快,盛武帝還沒喊出免禮兩字,大禮已然過半。

“平身吧。”行禮完,盛武帝嘆氣道。

“阿硯你也是大病初愈,實在不必如此拘束。”

老年人聲音嘶啞,飄忽,久病的緣故,每個字聽起來都很是吃力。

岑硯起身,垂目只道,“謝陛下體恤,然則禮不可廢。”

盛武帝端詳他一陣,賜了座。

等岑硯坐定,盛武帝也坐了起來,咳了兩聲,問道:“阿硯可是在怪朕?”

“臣不敢。”

不軟不硬的回答,聽得盛武帝又嘆了口氣。

須臾,宣道,“傳太醫吧,朕且瞧瞧你身子如何了。”

頓了頓,似是悲憫道,“還好你挺了過來,若是你有個什麽萬一,叫朕日後如何有顏面去見你父王。”

岑硯只低著頭,不卑不亢。

禦醫到來,把過脈,驗看傷口。

身上的刀傷箭傷都是實打實的,盛武帝瞧著,不置一詞,但是眼神柔和了許多。

等撈起褲腿,看到和淑妃身上極為相似的咬痕,盛武帝瞳孔收縮,起身湊近了些,待得太醫按壓過,確認真實無誤,又輕輕吸了口氣。

盛武帝:“真被咬了?”

劇毒的蟲蛇一般都有自己的特性,此種毒蛇便是體量不大,通體灰黑,瞧著平平無奇,齒痕相進,一口下去,任是大羅神仙,也難救的。

“是。”岑硯,“當時只以為必死無疑,不成想挺了過來。”

盛武帝眼前又浮現了淑妃最後的模樣。

緩緩閉目,“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岑硯:“許是父王在天保佑。”

“……是了。”

太醫下去後,室內良久無言。

片刻後,由盛武帝開口,問起岑硯身體,君臣終是寒暄起來。

互相問候過,話題來到了三皇子身上,盛武帝只勸和道:“他從小就是個混不吝的,你別同他一般計較。”

“臣知曉,不過三皇子從小便看不慣臣,幼時還想強行拖拽著柳七去凈身,說皇宮內下人不能有男子,還好陛下開恩,發了話他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