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紛雜

“就算您不在乎,哪怕不為了自己考慮,也得為王府的長遠做打算啊,西南部族眾多,在老王爺掌權前,誰也不服誰,這個山頭和那個山頭動不動地打起來是常有的事,好不易安生了這麽些年,若是王府內部不穩,動蕩的可是整個西南。”

“再者……”

柳七額頭貼著地面,懇切道,“有了這個孩子,日後同老王妃好好說道,她也必定不會再插手王爺的婚事,主子也可得了自在。”

“日後……日後看上了誰,接進府來便是,不必再拘著自己。”

最後一句聲音極小,細如蚊呐。

怕犯了岑硯的忌諱。

柳七一口氣說完,再度壓低身體伏地,以一副決絕的姿態,長跪不起。

岑硯靜靜看著他,好半天不置一詞。

在大慈寺那日,住持方丈從遠處尋來,說了那麽一番話,岑硯也就是聽著。

命這個東西,說他信,不盡然。

說他不信,倒也在老王爺的影響下,有些敬畏之心。

且,以他的情況,住持也沒有批錯,喜好男子,確乎不會有什麽子嗣。

若是再早些年,不曾被拖得錯過父王的最後一面,匆忙繼任,也不曾在繼任後,又強行被召回京城,在這個權力的渦旋裏攪纏……柳七如此求他,他都會再思量思量。

可已獨當一面多年,很多事,他早就想定了。

沒有孩子不是問題,有了這個孩子,之於他才是變數。

從大慈寺出來,柳七魂不守舍的,他便估摸著心細的隨從知曉了。

倒也沒有故意要藏著,只是這麽些年沒這方面的心思,便不曾顯露。

他以為柳七就算不問,多少也會試探兩句,沒想到,都沒有,反倒是在這兒挖了坑等著他。

不說他喜好男子,反倒當著郝三徐四的面吐露住持的卦言,柳七是在逼他留下這個孩子。

岑硯:“你是知道的,我不喜受制於人。”

柳七:“奴才該死,口不擇言,任由主子懲處。”

岑硯面無表情。

“是‘不擇言’,還是‘擇言’,你心裏有數。”

“奴才該死!願自領三十板子!”

在上首看著柳七五體投地,整個人仿佛都要陷入地裏去,岑硯吐了口濁氣。

到底是一起長大的,情分不一樣。

揉了揉眉心,岑硯緩聲道:“這件事我還沒有想定,需要考慮考慮。”

柳七還欲再言,被岑硯搶道:“就這樣,起來吧。”

“若是喜歡挨板子,不必多說,自己去領就是。”

柳七:“……”

岑硯向來是個有主意的。

想定了,絕無更改。

柳七到底爬了起來。

岑硯:“大理寺今天送了卷宗是不是,先把莊興昌和莊越的拿來與我看看。”

雖然沒答應留下孩子,卻仍舊退了一步。

柳七眼底又升騰起些許希冀,點頭,生怕岑硯反悔似的,立刻出了門。

人都走光了,岑硯以手扶額,微微側著頭。

夕陽下落,光影在書房地面傾斜拉長,他凝著前方,視線卻不知落於哪一處。

倏爾緩緩閉上了眼,

如尊佛像般,一動不動,就此入了定。

*

卷宗給岑硯拿到了書房,柳七又問岑硯,莊冬卿如何安置。

岑硯只道:“你安排便是。”

得了令,柳七再度去尋莊冬卿。

“商議好了嗎?”莊冬卿喝了好久的茶水,正百無聊賴,柳七一來,他便問道。

“莊公子您今天說的事,王爺還在考慮。”生怕人走了,柳七補充道,“但王爺已經拿了莊大人和莊大少爺的卷宗過目,莊府的事處理妥善也需要一段時間,您看,這期間您先在王府住下如何?”

“既方便您知曉莊大人與大少爺的情況,您的身體……也得再讓趙爺仔細瞧瞧,請請平安脈,若是有什麽,才好及時調理起來。”

考慮得相當周全了。

且若是有選擇,莊府那個地方,莊冬卿也不想待的。

交涉了幾句,主要是莊冬卿提了下自己的居住要求,院子啊,吃食啊,仆傭啊,見柳七都滿口應下,且神態恭敬,莊冬卿暗暗尋思著,以岑硯的為人,若是要宰了他,不至於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所以,對方應當是沒有這個意思的。

小命保住了,柳七又問起隨身伺候的人選,莊冬卿想了想,“那以後我能出府嗎?”

柳七:“自然。不過須得將侍衛帶夠,護您周全。”

哦,這樣。

莊冬卿:“那,我可以把自己的小廝帶進來,貼身伺候嗎?”

想到什麽,又多問了句,“他也能出府的吧?”

柳七:“當然,您是王府的貴客,我們怎會限制您的行動。”

面上不顯,柳七心裏卻想到,若背後真的有人指使,他們主仆多多出府聯絡,才方便王府按跡循蹤,早日除了這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