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外國的風起雲湧暫時還飄不進京城。

沈玉耀最要緊的還是盡快將朝堂上那些屍位素餐之輩給處理掉,順便提拔人才上位。

沈玉耀當然想過直接將她的人安在合適的位置上,但是想想跟在她身邊的人,大多年紀尚輕,根本沒有多少從政的經驗,少說也得歷練個三五年才好往上提。

所以還是要任人唯賢,看看同部門裏哪個比較得用。

朝廷大多官員都可以補齊位置,但是有一人位置特殊,將那人趕下去,沒那麽容易找到合適的人。

那就是國相秦術。

秦淑君入內時,第一眼看到的是床邊的月。

今夜月缺,但足夠明亮,窗邊坐著的少女在燭光下看折子,朱筆輕提,在折子上定下無數人的生死。

清雅之姿,透露出明主之象,讓人一眼便記在心裏,心懷魑魅者,甚至會自慚形穢。

譬如此刻的秦淑君,她向前的腳步一頓,突然有些不知該不該往前了。

“何故躊躇?”

沈玉耀寫下最後一筆殺字,放下筆,擡眸看向來者。

秦淑君這幾日想必是被心事折磨的不輕,眼底青黑明顯,人也瘦了一圈。

眼中少有以往的明亮溫柔,多了幾分成熟沉穩。

秦淑君與沈玉耀只對視了一眼,隨後便跪地道:“罪臣之女夜間拜訪,擾了殿下清靜,請殿下恕罪。”

“看來你認同孤為你父親定下的大罪,你知道他做過什麽。”

沈玉耀沒有讓秦淑君起來,她伸手拿起燈罩,用一旁的剪子,剪下過長的燭芯,搖晃不定的光照在她臉上,光影不定,吞吐如同人心的惡影。

“是。”

秦淑君本來想過,她要不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無知無覺的跟在沈玉耀身邊。

但是她過不了心中的坎。

她不是什麽都不知道,恰恰相反,她太清楚了。

她用過秦家滔天的財富,深知秦家勢力如何,她為太子妃,她入東宮為沈玉耀做事,全都是靠著秦家的勢力。

如此深入,豈能不知?

沈玉耀幽幽一嘆,“那你又做了什麽呢?”瞞而不報是她最大的罪,其余小罪,難以一一贅述。

沈玉耀確實很看重秦淑君,她知道秦淑君有能力,好好培養可以做個能臣,但是秦淑君的出身問題太大。

不光是秦淑君,那些學識過人的女子,有幾個出身底層?底層的百姓哪兒來的錢財供給家中女兒讀書。

這不是她自身的罪過,但她享受了一切,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這場問罪,實在是過於兒戲。

“臣女有罪,請殿下責罰,但請殿下饒父親一命,他為官數十載,做過錯事,但也有善舉,故而……”

“故而,孤現在還沒有下令,將他全家老小都投入獄中,包括你。”

沈玉耀並不想聽,關於一個惡人做了幾件善舉,就放過他這種話。

如果因為一個人的善面,忽略他的惡,那國家法度何在?受害者想要的公平何在?

天理何存啊!

“你來孤面前為你父親求情,當真是個孝女!但你做到了孝順,難道就不做忠君之事了嗎?你為子女,本該勸解父母,正如為父母者該教導子女,你與你父親,都並非合格的父與女。”

“你父親不是合格的國相,你難道要步他後塵?”

忠孝難兩全,秦淑君以前不懂史書上的話,現在她突然明白了。

她知道正確的選擇是什麽,但是她真的很難狠下心,做出選擇。

秦淑君的沉默,是沈玉耀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玉耀留秦淑君自己思考,自己則開始繼續批改折子。

合上一本折子,翻開下一本。

這是大理寺上奏,秦術入獄後一言不發,問什麽都不承認,他們詢問要不要上刑。

畢竟曾是國相,究竟該怎麽對待,大理寺的人心裏頭也沒個低。

沈玉耀看到這段話,心裏有了些主意,她的視線重新落到了沉浸在痛苦中的秦淑君。

“孤器重你的才華,重視秦淑君這個人,而非秦家嫡女,孤今日見你,是想讓你選一條光明燦爛的未來之路。秦淑君,你真的打算一錯到底嗎?”

又一次選擇的機會被放在了秦淑君面前。

之前秦淑君選擇過到底要不要將父親暗中反對太女的事情提前告訴沈玉耀,她最後還是選擇了不開口。

那是一次大錯特錯。

秦淑君知道自己行至今日,受他人幫助極多。

在家的十幾年,父母兄長對她極好,也就入宮這些年受了些委屈,但自打她與沈玉耀相熟後,她的人生就發生了巨變。

她不再是那個只能祈求他人憐憫,手上無任何籌碼的太子良娣,秦國相之女。

她可以只做秦淑君。

有人期望一生平安順遂,不要有太大的波瀾起伏,有人則覺得,一生就該波瀾壯闊,方不負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