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盛放的春

池鉞愣住了,轉頭去望蔣序。蔣序估計發覺自己的話有歧義——池鉞又沒真求婚。

他輕咳一聲,嚴謹地澄清:“我是說你之前說的追我這件事。”

下午四點,陽光透過彩繪的窗子聚攏起來,落在池鉞眼前,光怪陸離的色彩將他一顆心被燒得滾燙,像是記憶裏寧城盛夏的溫度。

高中畢業後,池鉞安葬池學良和徐嬋,又賠償了前房主的損失,背上了一堆債。大學期間打工供自己和妹妹上學。大學畢業,公司有意栽培,讓他去子公司歷練。他開始拼命賺錢給池芮芮做手術。

她的燒傷時間久,情況復雜,手術需要分開多次,每次燒錢又燒心,幸好兄妹倆攙扶著走完這段路程,結果盡遂人願。

再後來工作調動,池芮芮和他一起回到申城,她的美術天分日益突顯,池鉞又在考慮將來需不需要送她出國。

一樁樁一件件,像是永不停歇的鐘表一圈接著一圈循環輪轉,把池鉞的10年攪碎在命運的齒輪裏,拼拼湊湊,唯一還能夠完整保留下來的,只有18歲至今還沒有消退的少年愛意。

但他不知道蔣序還需不需要這種困苦時放開手,順遂時又試圖來叨擾的情感。

蔣序是那麽熱烈又灑脫,值得永遠自由恣意,值得被很多人愛,去過更好的人生。

直到他們再次重逢。

真奇怪,池鉞從來不懼怕命運,不懼怕死亡、困苦和絕望。但是重逢那一刻,不曾熄滅的幽暗的星火重燃,他終於承認自己也並不是無所畏懼。

所有“希望你幸福”都是未見面時的紙上談兵,原來他遠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害怕失去蔣序。

從請吃飯到要微信,從機場接人到雨夜表白,如今又追到寧城,頗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他也已經做好蔣序很長時間不會原諒自己的準備。

但蔣序沒有。

成年後的蔣序對所有人都豎起了堅硬的城墻,唯獨對池鉞永遠保持少年人的執著和一往無前,隔著漫長的歲月又一次接過了項鏈,像是接過了愛。對他說,答應你了。

他永遠堅定純粹得像是18歲。

池鉞喉結滾動,咽下所有熾熱和酸楚,低頭牽住蔣序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目光柔軟,像是一個吻。

在空曠的教堂裏,他聲音清晰可聞,在聖母像下和蔣序保證。

“這一次不會放開了。”池鉞凝視蔣序,聲音很低。“我愛你。”

這三個字落在蔣序耳朵裏,讓他心內一顫。手掌貼合著交換溫熱,蔣序望著池鉞,刁難:“你發誓。”

他說什麽是什麽,池鉞聽話地重復:“我發誓。”

蔣序繼續胡說八道:“你寫承諾書,公正那種。”

池鉞不假思索:“好。”

蔣序暫時滿意了,還想說什麽,背後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獨處。

蔣序掃了一眼,有一群人走進教堂,穿著嚴肅整潔,在瑪利亞的聖像底下站定,輕聲合唱《贊美詩》,應該是他們的彌撒時間。

這種氛圍裏在這待著不合適,兩人自覺起身離開,池鉞走在後面,聽見身後他們唱——神愛世人,叫世人因他得救。

池鉞不信教,但他想,原來是這個意思。

轉眼到了晚飯時間,兩人就近找了店吃飯。蔣序心情好,選了一家法式餐廳,點菜時喬合一發來微信:“酒醒了沒?”

這都一天了,問候來得也太晚了點,蔣序回復:“早醒了。”

“那就好。”喬合一安心不少,又擔心蔣序喝醉了不記得昨晚的事,如實匯報。

“昨天池鉞和我要你家地址來著,我給他了,感覺他可能會來找你,你做好準備。”

蔣序:“……”

蔣序猜也只有這種可能,舉起手機給對面的池鉞拍了一張發給喬合一,回復:“你再說晚一點他都回去了。”

那頭喬合一半晌沒動靜,估計是被震懾住了。直到蔣序很無聊地拍了兩下他頭像,才收到對方言簡意賅的回復。

“牛逼。”

蔣序笑了一下,問:“池帥請客吃飯,你來不來?”

喬合一估計認真考慮了一下,最後回答:“今天就不來了,你們倆這麽久不見。等你們回申城前告訴我,我請你們。”

從高中到現在,喬合一的眼力見一流。蔣序也不再勸,回了個“好。”

吃了飯走出門,夜色已顯,華燈初上。本來應該是分別時間,蔣序被池鉞牽著手,膩膩歪歪不想放開。兩人順著江邊一路前行,遠遠的外灘大橋已經亮燈,流光溢彩。

蔣序突然發問:“是不是要到nobody了?”

這麽名字太過久遠,池鉞在記憶裏翻出昔日的路線,回答:“位置沒變的話,走路估計要20分鐘。”

這個距離其實不算近,但是蔣序不想回去,於是信口開河:“不遠,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