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請你吃飯吧

徐明洲跟在後面,一臉茫然。

他雖然在名義上要叫池鉞表哥,但是從小到大幾乎很少有聯系。據自己爸爸說,當初小姑離開家去紹江讀衛校,又在那裏戀愛成家,幾年也難得回來一次。

爸爸後來說他是不太同意她這樁婚事的,覺得太遠了不靠譜。但女大不由人,兄妹倆吵了一架,也就隨她去了。

這些都是他爸酒後閑談時說的。相隔得太遠,兄妹倆關系自然就淡了。唯一有一次對方主動聯系自己,是請自己幫忙問問在寧城有沒有好的高中。

自己爸爸以前在寧城打過幾年工,但還是結婚前的事了,也不太清楚,托人幫忙隨便打聽了一下,還問姑姑是不是要搬到寧城。

姑姑含糊其辭,只是說要過去住一段時間,爸爸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一年多以後,姑姑家就出了事。

當時徐明洲不到10歲,對這些事沒什麽概念。只記得當時家裏父母好像都很慌張,經常在一起關門說話。自己爸爸出去了幾天,帶回了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姑娘,讓自己叫表哥表妹。

還帶回了自己那位姑姑的骨灰,說要葬進祖墳。

好像當時很多遠遠近近的親戚不同意,說是姑姑是嫁出去的,加上死得不吉利,名聲不好,不合適。

這種時候表哥會讓小表妹先去睡覺,然後坐在一邊聽著他們討論,不置一詞,神色看起來冷漠得有點恐怖。

到底是血濃於水,最後自己的爸爸一錘定音,不顧反對堅持把姑姑安葬了。

儀式結束的第二天,表哥留了一筆錢,獨自帶著妹妹走了。

自己媽媽偶爾和人聊家常說起這些,還有些惋惜:“當時我還和池鉞說,他剛滿十八,還要讀書。要不把芮芮過繼給我們帶著,我們就當給明洲生了個妹妹。”

“結果池鉞還沒說話呢,芮芮在旁邊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哭就哭吧,也不敢吭聲,拽著他哥的衣服不敢放,生怕她哥煩了把她留下來。”

“最後池鉞那孩子搖搖頭,和我說‘舅媽,我會養她的。’我一想也是,爹媽都沒了,再把兄妹倆拆開,那不是太可憐了。”

再後來,池鉞隔一兩年會帶著池芮芮回來一次,替徐嬋掃墓。自家也就見池鉞兄妹倆那麽一次,聽對方說自己考上大學,畢業,在申城工作。池芮芮又在哪裏念書,成績如何。

自己考上申城的大學,報道時池鉞還開車來接過自己和爸媽,給自己轉了一個挺大的紅包——但大學這兩年他們也就這一次。

要不是這次的事,徐明洲也不好意思聯系池鉞。

他有點心動對方提出的賠償金額,但又擔心對方是找了律師給自己下套。不敢聯系爸媽,同學又和他一樣沒見過這種世面,想來想去,好像只有池鉞最合適。

給池鉞打電話的時候徐明洲還挺忐忑,打了好幾遍腹稿。沒想到池鉞只是略微思索了幾秒就同意了。

徐明洲心裏隱約明白,對方還在感謝自己爸爸當初力排眾議讓徐嬋安葬的恩情。

結果剛進調解室,他就發現自己這位表哥和平時不一樣了。

在他的印象裏對方情緒一直冷冷淡淡,很少有什麽情緒外露反應。直到剛才對面那個律師突然站起來出了調解室,徐明洲還沒反應過來對方玩的什麽把戲,旁邊的池鉞反應過來,緊跟著轉身沖了出去,因為太急,還在台階上絆了一下。

徐明洲不明白池鉞,應該沒有人明白此刻的池鉞。

他那麽狼狽,像是走了很多路,毫無預設,猛然在某一瞬間撞進了漫長的歲月裏。

更狼狽的是蔣序。

冬天的陽光不是很溫暖,寡淡得只是慘白的光線。寒風刮到蔣序臉上,像是毫不留情的一刀,讓他從如同被凍僵的狀態清醒。

好久不見。

的確是很久,滿打滿算,上次見面之後,今年已經步入第十年。自己不是十八歲的蔣序,對方也不是當年的池鉞。

他們中間隔著十年無法跨越的鴻溝。

蔣序被冷風迎頭一吹,才發現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了。

旁邊是自己的當事人,後面是自己今天的調解對象,旁邊還有承辦民警。現在是在派出所的院子裏,自己作為律師,實在不該控制不住情緒。

他閉上眼幾秒又睜開,調整好表情,轉過身去面對身後的人。

池鉞長高了,也瘦了。五官輪廓利落分明,多了成熟男人的俊朗。

蔣序對他點頭,說:“好久不見。”

語氣淡然,表情冷靜,如果不是大衣兜裏的指尖還在發顫,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正常。

林伽終於揣摩出來,問:“搞半天你們認識啊?”

蔣序簡略回答:“高中同學。”

他不再去看池鉞的臉色,轉頭望著林伽,語氣也恢復了鎮定。

“你看到了,我和對方認識。雖然調解不需要申請回避,但有些當事人還是會介意此類情況,擔心律師因為這種原因沒有辦法保證自己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