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前兩日叛軍與五軍營一交手, 本來就稀裏嘩啦的五軍營根本不太扛不住,冬日裏本來就易出叛亂,叛軍一路蠱惑了不少百姓, 將百姓推到了前頭, 以至五軍營節節敗退。

漠北那邊不能動, 太原的援軍又遲遲未到,鐘宴笙表面上很冷靜, 實際上每天都急得在屋裏轉來轉去。

所以裴泓的突然到來當真是及時雨,簡直有如神兵天降。

上次在酒樓餞別,鐘宴笙還以為往後都見不到裴泓了, 從馬車上跳下來, 眼睛亮亮的:“景王殿下!”

裴泓的發冠微微歪了, 腰間佩劍, 騎在馬上風塵仆仆的樣子,和以往只知吃喝玩樂的模樣不太一樣,不過看起來還是一番瀟灑作態, 從馬上翻下來,朝鐘宴笙嘆道:“我是不是該自稱景王叔叔了?”

鐘宴笙想了想,聽話地叫他:“景王叔叔。”

“……”裴泓似是無奈, “我還是比較想聽你叫我景王哥哥。”

鐘宴笙在心裏悄咪咪拒絕了。

因為他有個真的很能吃醋的定王哥哥。

裴泓也不知道打哪兒又摸出把扇子搖了搖,玩笑般道:“好啦, 不說這個了,先讓援兵進城吧。定王殿下一走, 京城可就真脆得跟張紙似的, 一戳就破了啊。”

最後那句話悠悠的, 似乎真的在笑。

這幾日人手吃緊, 鐘宴笙見著裴泓開心, 本來都要吩咐城衛放人了,聽到這一聲,腦子裏冷不丁劃過幾刻鐘前,衛綾來傳遞消息時,提醒他的話。

衛綾深皺著眉道:“小主子,景王是不是來得太巧了?”

景王的封地離京城不近,能這麽恰好在京城受困時趕到,必然早早就出發的。

這意味著景王要麽一早就知道會有叛軍圍城,要麽景王就是真的不怕腦袋會掉,一聽到叛軍風聲就帶兵趕來了。

鐘宴笙愁了好幾日不見援兵,乍聽裴泓來了,高興之下,也沒有多疑。

他更相信是後者。

他從沒有在裴泓身上,感覺到過對他的惡意,景王殿下豪氣沖天,帶他出去玩,來給莊妃娘娘上香,替他在老皇帝面前掩飾他和蕭弄的關系,被他絆了也沒有生氣……是大好人!

鐘宴笙想著,心裏那一絲極快的別扭也消失了,望著裴泓的瞳眸明凈如水,極亮極亮,透著一股天然的信賴:“所以景王殿下,你來得真是太及時啦!叛軍來勢洶洶的,京中太缺能用之人了,好在現在他們還沒有開始強攻……”

他碎碎念念的,雖然沒依裴泓的願叫景王哥哥,不過心裏倒也真的把景王當做了哥哥一樣的人物。

裴泓對上那雙眼睛,片刻之後,嘴角緩緩提起笑:“沒事了,景王哥哥來了。”

鐘宴笙的話一點也不誇張,京城裏現在是當真很缺人。

本來前不久就遭過一場宮亂,宮中的衛兵死的死傷的傷,能用的人很少,而且這些衛兵還多是老皇帝的人。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萬一裏面混幾個德王,抑或是老皇帝的擁躉,意圖趁亂行刺呢。

蕭弄離開京城時,留了一小支黑甲衛給鐘宴笙,人數不多,畢竟蕭弄年初來京時帶的也就那麽幾個人。

鐘宴笙就讓這些黑甲衛負責守護宮城,剩下不敢用在身邊,便讓霍雙領了錦衣衛指揮使的職務,帶著錦衣衛與衛兵前往各處城門嚴守。

但即使如此,守城門的人手還是不夠。

宮亂不久,漠北戰亂,暴民又跟著叛軍打到京外來,當真是雪上加霜。

他這幾天愁得不行,掰著指頭用人,身邊就只留了衛綾等幾個暗衛。

裴泓帶來的援軍頗多,一萬余人,遠超本朝一個親王親衛該有的規模。

鐘宴笙按下疑惑,命衛綾安排了人手去處,一半留在城中戍守,一半撥去五軍營那邊增援,忙活了好一陣,才發現裴泓好像沒吱聲,一扭頭,就見裴泓無聊地抱著手在後面打量來打量去的,外頭又飄起了雪,落滿了他一身,他好像也沒察覺,無所謂地站在風雪裏。

鐘宴笙想了想,噔噔噔跑過去,把懷裏小手爐塞到他手裏:“別發呆啦景王殿下,也不知道上馬車避避雪。”

裴泓手心裏猝不及防塞來一片熱意,稍稍怔了一下。

鐘宴笙蹬著小凳子上了馬車,見他還是沒動,奇怪地轉頭問:“景王殿下,怎麽了?”

外面天太冷了,裴泓望過來的面色凍得像是發白,眨眼抖落眼睫上的雪花,眸色轉動,低聲道:“沒什麽,以往我最討厭冬日,不過方才……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鐘宴笙歪歪頭:“什麽事?”

“想起我那年偷跑出來,倒在雪地裏,快在風雪裏凍死了,你讓人把我帶回馬車上,用狐裘捂著我。”裴泓含著笑看了看他身上披著的雪白狐裘,聲音裏帶著懷念,“從未有過的暖和。”

鐘宴笙思考了下,伸手去脫披在外面的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