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有過展戎的態度和吩咐, 加上蕭家的玉玨信物,再聽到鐘宴笙吐出的“頭疾”二字,主帳中的眾人動搖起來:“您……”

鐘宴笙深吸了口氣, 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害怕, 語氣堅定:“信我。”

蕭弄還在外面等著他。

只有他能把蕭弄帶回來。

眾人對望一眼, 不再遲疑:“那就交給您了,我等不勝感激, 願以死為報!”

一群人高馬大的將領嘩啦啦跪下來,給鐘宴笙嚇了一跳,緊張地咽了咽唾沫, 沒有露出怯色:“諸位言重, 為我備馬吧。”

北地的風甚是凜冽, 呼嘯著吹拂在臉上時有如刀割一般, 砭骨的疼。

一路上過來,鐘宴笙都是坐在馬車裏的,現在自己騎上馬了, 才發現風雪有多可怕,卷到臉上的時候,幾乎都要呼吸不上來了。

他怕冷得緊, 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但還是能看出身形清瘦, 仿佛風再大點就會被吹落下來,看得人心驚。

霍雙騎著馬跟在旁邊, 看著他的狀態皺著眉, 擔憂不已:“小殿下, 你能堅持嗎?不若還是我們去……”

鐘宴笙搖搖頭, 微微伏低身子, 一抖韁繩:“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駕!”

身下的馬兒飛奔起來,黑甲與親衛緊隨在側,護著鐘宴笙一道沖出營地,沿著此前的巡防路線而去。

雪原蒼茫,千裏冰封,霧凇浩蕩,覆蓋在道旁的枯樹枝上,如夢似幻。

鐘宴笙戴著風帽,拉起圍脖蒙住了口鼻,放緩呼吸,盡管如此,騎了一段路後,他還是能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

沿道找了許久,仍然沒找到蕭弄和展戎的影子,如此浩大廣闊的雪原,仿若能吞噬一切的巨獸,一時不免生出了種渺小又恍惚的感覺。

天地如此之大,他真的……能找到蕭弄嗎?

就在這時,一道灰白色的影子從道旁猛竄出來,護著兩側的霍雙與黑甲衛條件反射噌然拔刀,鐘宴笙卻一眼認出了那是什麽,猛地一勒馬,差點被甩飛出去,手心被繩子勒得火辣辣的生疼。

可是鐘宴笙顧不上這些,他眼睛微微睜大了,望著那道飛奔而來的影子驚喜叫:“踏雪!”

那道奔襲而來的影子,竟然是踏雪!

踏雪本就是生在雪地裏的猛獸,就算定王府夠大,平時隨便它到處跑,也還是太悶著這大貓了,所以來漠北之時,蕭弄便把它帶了過來。

見到是踏雪,警惕的黑甲衛和霍雙愣了一下,按回了兵刃。

這只定王殿下養的大貓平時對人愛答不理的,給吃的也不屑一顧,軍營裏可無人不知。

踏雪看起來很焦急的樣子,在鐘宴笙前邊銜著尾巴轉圈,低低嗚叫。

鐘宴笙奇異地明白了它的意思:“你知道哥哥在哪兒?好踏雪,快帶我們過去!”

踏雪又叫了一聲,轉身奔跑起來。

鐘宴笙連忙馭馬跟上。

地上的積雪很厚,哪怕是馬兒也跑得艱難,踏雪卻沒受什麽影響,迅捷而無聲,跑幾步就回頭看看鐘宴笙跟上來沒有,跟在軍營裏不理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見這大貓如此通人性的樣子,霍雙不禁暗想:若是這只大貓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會後空翻……

眾人跟隨在踏雪身後,逐漸偏離了巡防路線,越走越遠,直到幾間破漏的屋子出現在眼中。

十幾年前漠北失陷時,邊鎮被屠了個精光,被蠻人燒殺搶掠之後,百姓死的死、逃的逃,人一走,就什麽都不剩了,哪怕後來蕭弄收復了漠北,也無法把漠北變回記憶裏的樣子了。

這幾間在風雪裏幾乎立刻就要傾倒的屋子,就是當年留下來的遺跡。

見踏雪沖著那邊跑去,鐘宴笙也急忙跟過去,殘破的圍墻之後立刻閃出幾道身影,警惕地提著刀望來,看見鐘宴笙,緊握的刀一松,做夢似的:“小、小公子?”

是蕭弄身邊的暗衛。

鐘宴笙立刻翻身下馬,踉蹌了一下,快步跑過去:“哥哥在裏面嗎?發生了什麽事?”

“是!”看見旁邊跟隨而來的其他黑甲衛,幾個暗衛激動不已,顫聲道,“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一支蠻子的騎兵,主子突然……展副將便帶著人將蠻子都引開了,我們不得已,先藏在了此處。”

鐘宴笙呼吸間全是冰寒的空氣,想到樓清棠信裏說的內容,腦子裏嗡了一下,嗓音都發了啞:“帶我去見他。”

蕭弄就被藏在一間屋子裏。

鐘宴笙鉆進去時,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修長高挺,委屈地躺在張炕床上,俊美的臉龐上一片蒼白,額間浮著薄汗,眉心緊蹙著,青筋微露,一動不動。

鐘宴笙的眼眶瞬間一紅,要跑過去的時候被暗衛按住:“小公子您當心,主子現在……不好接近。”

鐘宴笙紅著眼圈搖頭,喉間哽得厲害:“你們去外頭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