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鐘宴笙真的有點點生氣。

蕭弄當著那麽多人, 偷偷給他遞東西,他還以為紙條上寫著什麽很重要的吩咐。

昨晚他肚子不舒服,熬了一宿都沒怎麽睡著, 盡在擔心蕭弄會不會討厭他、他往後是不是都要待在皇宮了, 還有老皇帝奇怪的態度雲雲……

還有方才, 他被老皇帝引導著說出對蕭弄不好的話,蕭弄進來的時候, 真的慌死他了。

結果蕭弄寫紙條罵他笨!

他兀自生氣了會兒,外頭的馮吉等得久了,也沒聽到裏頭有聲音, 擔心出了什麽事, 敲了敲門小心問:“小殿下?”

鐘宴笙不大高興:“我陽結。”

“……哦哦!”

恍然大悟。

鐘宴笙不管馮吉悟了什麽, 悶著臉又打開了那個鼓鼓的錦囊, 心想著若還是什麽取笑他的東西,他就真的要生氣了。

裏面圓滾滾硬邦邦滾到手心裏,鐘宴笙看清了那是什麽。

是他藏在蕭弄房間床幔裏的那只陶塤。

鐘宴笙愣了愣。

他藏東西的習慣還是小時候養成的, 因為小時候總是生病,大半時間都待在床上,有些時候娘帶來了不允許他多吃的點心, 或是淮安侯來檢查他有沒有又在很晚不睡偷偷看閑書,他就把喜歡的東西都藏在床幔裏。

這地方平時沒人會去掏, 久而久之的,他就習慣把珍惜的東西都藏裏面了。

陶塤藏在蕭弄的床幔裏面, 出門時沒來得及帶, 他都差點忘了。

藏得那麽隱蔽, 蕭弄是怎麽發現的?

鐘宴笙想了想, 頓時頭皮發麻。

不會是、不會是蕭弄晚上休息的時候, 陶塤從上面掉下來,砸到蕭弄了吧?

鐘宴笙蔫了。

……蕭弄大概在罵他藏這種地方笨。

可是他真的覺得那個地方很隱蔽,尋常人根本想不到去那裏找東西吧。

香囊裏除了陶塤,還有些白芷、蘭草和薄荷之類的藥材,散發著幽淡的藥材香,和蕭弄身上苦澀冷淡的氣息有些相似,嗅著便覺得安心。

鐘宴笙湊近了,鼻尖動了動,嗅了幾下,郁郁的漂亮眉眼如遇暖陽,緩緩散開了些。

從昨天開始沉甸甸的心口,惶惶不安忽上忽下的心,忽然定了不少。

小心翼翼將香囊和陶塤藏進袖口後,鐘宴笙又糾結著看了看那張紙條。

大大的“笨”字十分刺眼。

不行,還是好生氣。

鐘宴笙把紙條折好,也收進了錦囊裏,整整衣裳往外走。

馮吉候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才見鐘宴笙出來,見他跟進去時相比,眉眼輕松不少,便相信了鐘宴笙是進去更衣的,端來了熱水盆,壓低聲音:“小殿下,宮中陽結之人不少,太醫院專研的神佑丸很好使,要不要奴婢為您去拿點兒?”

鐘宴笙誠摯道謝:“……不了不了,謝謝。”

“那小殿下,我們回去吧。”馮吉感覺應當是小殿下臉皮薄,很有眼色地不提此事了,“陛下讓您回書房。”

鐘宴笙跟上去,捏了捏袖中的東西,眨眨眼問:“定王殿下還在嗎?”

不等馮吉疑惑,鐘宴笙陡然想起老皇帝盯著他的那雙蒼老渾濁、眼窩深陷的眼,無聲打了個寒顫,趕忙又補充:“我、我怕他。”

馮吉相當贊同,想想蕭弄幽潭般深藍冰冷的眼睛,跟著打了個寒顫:“這京城上下,誰都害怕定王殿下……小殿下在定王府也過得十分折磨吧?如今回宮,住在養心殿附近,就不必再害怕啦,定王再囂張狂傲,也是不敢隨意踏足陛下寢殿周遭的。”

鐘宴笙聽到馮吉這話,心反倒提起來了。

……也對,皇帝陛下的寢殿周遭,都是有宮廷侍衛和錦衣衛嚴密巡邏的,皇室跟蕭家關系很差,看田喜不敢多說的樣子,說不定當年漠北的事也另有隱情,老皇帝肯定忌憚死了蕭弄,防他防得嚴密厲害,蕭弄不可能隨意過來。

鐘宴笙越想越低落,嘆了口氣,再進養心殿時,忽然注意到門檻外跪著幾個人,腰杆筆直筆直的,滿臉視死如歸的正氣。

他往那邊瞅了瞅,忍不住戳戳馮吉:“馮吉,那些人是誰?”

馮吉也看了眼,低聲答道:“回小殿下,這些是都察院的禦史。”

昨日田喜帶著人去迎鐘宴笙回宮,蕭弄未得詔令,卻強硬跟著進宮,這番行為又把都察院上下狠狠刺激了一通,直呼大逆不道、賊子之心昭然若揭。

今天參蕭弄的奏本雪花似的飛上來,那幾個禦史跪在養心殿外,就是懇求陛下嚴懲蕭弄的。

蕭弄方才進來的時候,八成還路過了這些人。

俗話道人言可畏,這些言官的嘴更是一個比一個利索,文人罵起人來一道道的,連帝王都會避讓三分,安撫為上。

鐘宴笙頓時熄滅了讓蕭弄帶他回定王府、或是多進宮多看看他的心。

進了書房,鐘宴笙才發現,一會兒的功夫,書房裏又多了幾個人,都是昨日在老皇帝的床前見過的,德王裴永、安王裴深,還有他熟悉的景王殿下裴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