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果斷獻身

“我得將今日的事情寫一封奏疏給榮灝,讓他做好應對的準備。”

總不能他在這裏大刀闊斧地幹了,京城那邊還不清楚他在幹什麽。

為人臣子,得要有為人臣子的本分。

庭淵嗯了一聲,他沒興趣去看伯景郁寫給君上的奏疏,“你去吧,我躺會,今天身上怪沒勁的。”

“好,我讓杏兒過來陪你。”

墮仙台上風聲凜冽,向下望去,只見雲霧渺茫。

庭淵停下腳步,腳腕上的沉重鐐銬拖曳過地面,發出沉悶聲響。一身素白裙裳已為鮮血浸成赤紅,高空呼嘯的風聲中,衣袂獵獵作響,他回頭,那張臉是久不見天日的蒼白。

庭淵望向前方,諸天仙神浩浩蕩蕩自遠處而來,其中許多,是他昔日殊為熟悉的面孔。

雖經三百年,故人容顏卻是依舊。

這也不奇怪,對於壽命漫長的仙神而言,三百年不過彈指一瞬,實在算不得什麽。

但於庭淵而言,這三百年,已經是他的半生。

而在庭淵被囚鎮魔塔後的第三百年,仍忠於九幽氏的魔族殘部終於設法破開鎮魔塔禁制,救出了這位繼承了先魔君血脈的帝君。

可惜就在鎮魔塔禁制被破的瞬間,神族便已察覺,縱然魔族殘部竭力阻攔,也不過拖延片刻。

庭淵很清楚,他逃不了。

千年前那場大戰後,魔君九幽氏一脈除庭淵外盡皆隕落,魔族就此一蹶不振,只能向九霄神族俯首,任其驅使。

就算庭淵逃去九幽魔域,所面臨的只會是無窮無盡的追殺,天上地下,再無他容身之處。

所以庭淵不曾逃往九幽魔域的方向,而是徑直向三重天而來。

駐足於三重天墮仙台上,他回身,白裙染血,形影煢煢。

“庭淵,擅出鎮魔塔當受天誅,此時隨我回返九霄請罪,方有一線生機。”諸天仙神之中,青年上前一步,相貌雍容,神情只見一片沉凝。

在他開口的瞬間,周圍低低的議論聲驟然停了下來。

雖然諸多仙神都認為,比起將其押回鎮魔塔,不如將這不安分的魔族帝君梟首於此,豈不一勞永逸,但卻並未有誰貿然開口提出反對之語。

神族少帝的話,自然不是誰都有資格駁斥的。

這九幽氏余孽私逃鎮魔塔,便是當場誅殺也不為過,沒想到少帝還願留他一命。在諸多仙神看來,青年之舉實在是莫大的恩德。

可惜庭淵並不感激這位少帝的施恩。他不曾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張開掌心,一縷天光就此落入他手中,帶來些微暖意。

鎮魔塔三百年,他目之所及,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與冰冷。

原來才過了三百年麽?

他怎麽覺得那麽長,長得好像那已經是他的余生。

庭淵緩緩笑了起來。

天下生靈皆向往九霄神域,他卻再也不想回到那裏。

青年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預感,他袖中右手下意識收緊:“庭淵——”

不等他將話說完,庭淵已經張開雙手,袍袖霎時被風灌滿。

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任由身軀向後倒下。

目睹這一幕,在場仙神無不現出驚愕之色。

墮仙台是三重天懲戒罪仙之處,自此黜落者,向來是十死無生,最好的結局也不過軀殼湮滅,剩一寸微弱神魂苟延殘喘。

庭淵這麽做,無疑是取死之道。

他瘋了麽?!

庭淵沒有瘋,他如今再清醒不過,這是他為自己選的路。

從破出鎮魔塔的那一刻,他便已經為自己選好了結局。

在一眾或驚或怒的目光下,庭淵的身體如飛鳥入淵,落入茫茫雲霧。

也就是在刹那之間,靈力凝就的羽箭破空而過,發出尖銳嘯響,刺耳異常。利箭沒入庭淵心口,劇痛襲來,他體內仙骨應聲寸寸斷裂。

“庭重明?!”神族少帝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動手的青年。

庭重明神色間不見波瀾,他緩緩收回手,神色如霜雪,雙目只見一片冷然。

鈞天庭氏的少主,從來殺伐果決,就算從前庭淵曾在他身邊跟隨多年,也未曾讓他在動手時有分毫動搖。

庭淵而今姓氏,便來源於庭重明一族。

他長在庭氏,數百年間,常跟隨庭重明左右。

但他最後送他的,是誅他性命的一箭。

這也是應當,天下間最不希望他逃離鎮魔塔,最想要他性命的,便是庭氏。

庭淵覺得好笑,其實他這一生,大約也只有可笑二字能形容。

“阿淵——”

在庭淵中箭之時,語氣各異的呼喊響起,雲霧模糊了上方面孔,讓人什麽也看不分明。

分明已至瀕死之境,庭淵中神色卻未曾顯露懼意。

他甚至還是笑著的。

鎮魔塔三百年,於無盡黑暗中,他曾以術法窺見所謂天命。

屬於庭淵的天命,本該是作為九幽氏帝君被禁於鎮魔塔,直至千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