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頁)

陸恒忽然想起那個生有一雙幽黑眼眸的美貌少女。天象異變時,劍恰好握在她手上。

是巧合罷。

那個姑娘,行事雖有些荒唐,但無論怎麽看,都只是個天真浪漫的山野少女。

愈近山崖,狂風嘶吼愈戾,雷雨霹靂愈駭。

氣象雖詭怪,所幸陸恒並未察覺到一星半點的妖魔邪祟之氣。

他緊繃的神經因此放松了些,執劍的手微微垂下,試探性向那無底深淵祭出一道明澈劍光。

冷白刺目的劍光向下飛去,照亮了一片覆著青苔的頁巖山壁,不過數十丈後,明亮劍光突然湮沒殆盡,消作無盡深黑。

下一瞬,崖下刮來的風陡然劇烈。陸恒立在風中,忍不住後蹌一步,劍尖支地,衣擺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正當此時,陸恒忽有所感,心臟重跳一下,猛然擡頭望向無邊蒼穹。

暗淡無垠的虛空之中,不知何時驀然浮現一朵傾天蓋地的黑色蓮花,花瓣向下呈倒扣狀,萬瓣蓮翼舒展,如幽幽鬼手,花萼奇長如紗,色冷銀,攀花繚繞浮遊,裊如雲霧,襯得那黑蓮更為幽暗龐大,仿佛下一刻就要連天一同壓下來。

如此威壓之下,陸恒扶劍強撐著沒有低頭,又看見那碩大黑蓮周遭飛來無數道劍光,霎時流星燦爛,清氣縱橫,劍意逐漸交織成網,與蓮翼同勢,浩浩蕩蕩向下方虛空壓去。

其中一道冷亮劍光何其熟悉,正是他手中的……陸恒這時終於有所體悟,眼前這驅山走海般的磅礴畫面,應是不知幾萬年前的一場幻影。

陸恒在北境修煉時,曾有幸於門派藏書閣中閱遍群書,稱得上博學多識。

第一眼看見那朵蓮花,他便想起曾於某本靈植通志中讀到的名字——

銀羽烏蓮。

傳說生於大地盡頭的濯天池,花冠深黑,花萼銀白,數萬年開一朵,花開若無人采拮則永不衰敗,是世間最為神秘罕見的植株之一。

僅此一句記載,皆來自傳說,從未有人親眼見過此花,更沒有人知曉它是何屬性,又有何玄妙力量。

陸恒望著空中行將消逝的幻影,銀羽……烏蓮……劍光……他一陣悚然,腦海中莫名浮現另一上古陣法殘卷中無頭無尾記載的兩句話——

萬劍一蓮,永暗潮生。

峮嶙為獄,天地無轍。

當年,就連門派中堪稱陣道大宗的長老都看不懂這是個什麽陣法。

而此時,陸恒忽然產生一種想法:

也許這兩句話不是陣訣,而是在描述一段真實發生過的開陣歷史。

銀羽烏蓮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陸恒簡單推理了下,在那段萬年前的築陣歷程中,它只可能承擔兩個角色,一是禦陣之物,即支撐整個大陣能量流轉的陣眼,二是……大陣鎮壓之物,被萬千劍氣交織出的神光作陣,強行封鎖在此山之下。

答案他無從知曉,而當陸恒再一次擡眸望向天幕,卻見那片幻影已然消逝,徒留一片仿若天穹也被吞沒的虛無。

直至這時,陸恒終於能勉強站直,心中湧上一陣後怕。

誰能想到名不見經傳的豐安山,山下或許壓著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滔天巨陣。

而狂風驟雨中的他,渺小如同螻蟻,憑手中這把劍窺見傳說的一抹虛影,已是僭越,倘若再有驚擾,此陣一旦異動,他個人身死是小,只怕整座山及周邊所有生靈都會被殃及。

至此,陸恒收劍入鞘,立刻轉身疾行離去。

不再去想那片幻影、那些諱莫如深的文字,包括他的聯想推理,似乎缺了什麽,忽略了什麽本該近在咫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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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半道上,陸恒偶遇摔崴了腿、蜷在樹底下躲雨的許福來,順手就給他捎回了家。

許家眾人千恩萬謝,說什麽也要留他過夜。

室外雷雨未歇,陸恒便不多推辭,答應留宿,卻堅持不入內室,僅在堂前打坐一夜即可。

夜裏風雨嘈嘈切切,向來眠好的群玉也睡不太安穩。不知過了多久,她於寒噤中猛然驚醒,只覺四肢冰涼發僵,很不好受。

披衣下榻,群玉走到門邊,輕輕拉開一條縫,未及探出視線,便有汩汩寒氣爭先恐後從門縫湧進來。

她裹緊衣袍,快步趕到堂前。

只見桌上燃著一豆微弱燭火,昏暗光線中,眉目英俊的青年正閉目趺坐運氣。他面色冷白至極,好似覆了層薄霜,而那柄長劍懸浮半空,劍身流淌著熒熒微光,不斷向外散發著凜冽寒風。

好冷的劍。

不知道舔一口是什麽感覺?也許會把舌頭黏住。

腦中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群玉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人一冷就容易餓,她餓的時候總是這樣,看到什麽都想張嘴咬一口嘗嘗。

半空中的劍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莫名抖索了下。

“群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