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波譎雲詭

兩個時辰前。

法陣流轉,記憶一股腦塞進腦海之中,遲斯年的神魂拼命抗拒,胸腔裏的憤怒還未等發泄,眉心逸散而出的絲絲縷縷白色靈力束已經將他囫圇裹住。

原本躁動不安的神魂仿佛跌入大洋,他伏在桌案上的指尖抖了抖,隨後情緒平靜下來。

睡夢中,風澈這幾日所作所為在面前飛速掠過,化作遲斯年的記憶,直到截止到走到結界前的那一刻,他看見自己探出指尖,燦燦烈烈的日光落在上面,暖融融的觸感激得他猛然睜開眼。

他剛一起來,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像是某種情緒突然被壓下撫平,只剩下大片的空白。

垂眸看了看被自己掐得通紅的指尖,遲斯年驚疑不定地掃向四周,總覺得一向忙成狗的自己不會有如此興致,還去曬太陽。

眼前的一堆傳音符不知何時已經一掃而空,他楞楞地思索片刻,揉揉眉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自己這幾日籌備宴席瑣事,許是壓力太大的原因,記憶出現偏差不說,精神也不太好。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出奇地,竟然感覺自己這一覺睡得格外舒暢,絲毫沒有往常熬了幾天幾夜的疲憊感。如此看來,他不禁考慮要不要以後忙完了就睡一會兒,緩解疲憊實在成效顯著。

他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在哪蹭的土,施展了一個坎水陣圖,收拾得差不多了,才擡眼瞥了一眼日頭。

瞧著已經巳時末,正宴擺在晌午時分,一直持續到未時,去宴席門口迎賓之前,還需去家主殿通報一聲。

他乘著風盤一路向前,匆匆趕到家主殿門口。

家主殿殿門禁閉,他在門口踱步走了幾個來回,忽然想起今日似乎正巧趕上那孩子每月病發的時候。

每每此時,風瑾都要費盡心力為那孩子疏經導氣,安穩神魂。

他從未在風瑾那裏看過對方施展半個法陣,倒是見過對方為從輪回搶回那孩子的魂魄,試過不少夏家的聚靈法決。

一來二去,那些手印簡單的,他甚至都能施展幾個了。只是近來對方結印手段越來越繁復,他來不及看清便已經閃過去了。

風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施展完法決總是要歇上幾個時辰,他此時進去催促風瑾起身去宴席便是犯蠢。

遲斯年板著臉,心底忍不住罵了自己幾句,平日記得挺牢,這幾日宴席忙得連這件事都忘了。

他轉身就走,直奔舉辦宴席的大殿而去。

因為提前了一個時辰,此時宴上人數寥寥,只有幾個姜家的小廝忙著給姜家那位事多的家主布置待會要用的臥榻。

遲斯年一步踏進去,才發現殿內巨大屏風的後方,一人正獨自站著舉杯。

屏風略微透光,他不費吹灰之力便認出那是長老院首席風瀾。

他穿過寬廣的大殿,繞到屏風側面,剛想對風瀾拜一禮,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風瀾此時的裝束。

他本以為如此重要場合,風瀾多少會換一套華服彰顯自身地位,誰知竟還是那副打扮。

他身著一襲紅衣黑紗,唯一與往常不同的是,發冠並非簡簡單單的紅線銀鈴,而是莊重的銀冠玉簪。

這一套組合風格怪異且割裂,身上那層衣服張揚似火,頭上的銀冠玉簪卻沉穩妥帖,像是兩個性格不同之人的碰撞組合。

風瀾兩手各執一只杯盞,輕輕互撞杯沿,低頭一笑,擡起右手那杯一飲而盡,左手那杯澆在地上,隨後他轉過身來,眉眼中的笑意還留存其中。

對方舉止怪異,讓遲斯年腦海裏的回憶開始翻騰,那日風瀾傳召時神態癲狂的模樣讓他如今仍然後怕,心緒不寧間,他恍惚聽見了一字一頓的低語:“不要違逆風瀾。”

他聽了一聲,潛意識裏以為是誰在耳邊附耳低吟,仔細一聽,又覺得是自己的心聲在無聲地警告。

今日一切莫名有些不同尋常,他不願與風瀾有太多接觸,打完招呼就站到了門口。

*

各家陸陸續續前來,宴席快要開始時,風瑾才姍姍來遲。

他穿的素凈,只一身簡簡單單的白底銀襯禮服,腰間掛著一枚家主令牌,走起路來鈴鈴作響。

他略略朝各家頷首,隨後走到殿階上正中的主人席位上。

殿正中一左一右兩張席位,他瞥了一眼,朝右走去。

一側的弟子出言說了句:“家主。”

風瑾回眸,正好與不知何時走到近前的風瀾對視。

二人視線一觸即分,風瀾再次上前一步,這次整個身形將風瑾籠罩下來,朝他朗聲笑道:“家主身體抱恙,宴會這等勞神費心的事情,交與我來主持便好。”

風瑾皺眉,腳步後撤拉開距離,盯著風瀾看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語氣中帶著無奈:“也好。”

他輕輕提了一下前襟,走向左側,隨後坐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