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戰前瑣事

姜思昱見風澈要留下來守城,也大聲嚷嚷著要跟著留下來。

風澈有些頭疼,這孩子丟了吞賊魄,如今渾身是膽,就像是解放了天性,平日裏注重的繁文縟節現在完全不放在眼裏,更別提顧忌禮法。

姜臨好說歹說,以他追魄未遂還反倒把自己的魄弄丟了為由讓他好好待著。

姜思昱就坐在地上抱著姜臨大腿嚎。叫聲之淒厲像極了哭喪。

姜臨揉揉姜思昱的頭,想拉他起來,這孩子像黏在地上一樣,軟趴趴的像一灘爛泥。姜臨拉了一會兒,見拉起來就坐下去,索性不拉了。只是看著姜思昱,面上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風澈以為這人當了姜家少主權勢滔天,自然應該多了些銳意的鋒芒,結果姜臨性格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柔軟好欺。以往顧念著兄友弟恭,慣著那姜啟為非作歹欺辱到他頭上,如今侄子氣人到這種程度居然還可以忍住不揍。

還以為昨晚所見,姜臨言辭都帶著薄刃的鋒銳,性格中多了他當年一直缺少的攻擊性,此時看,反倒是對事不對人罷了。

姜臨還在和姜思昱講著此行利弊,試圖勸他。姜思昱壓根沒聽進去,指著風澈,像極了被負心漢拋棄訴苦的小媳婦,聲音那叫一個千回百轉淒厲哀慟:“我與風兄同生共死!他是我大哥!你不能拆散我們!”

風澈眼角一抽,余光中暼到姜臨似乎收斂起了笑容。姜思昱無知無覺,還在喋喋不休。當他終於嚷嚷出要和風澈“生則同衾,死則同穴”的時候,姜臨終於忍無可忍地抽出腿甩袖離開。

他幾步跨出議事殿,聲音遙遙地傳來:“那你就明日來守城!”他頓了一下,站在門口,沉靜的眸子沒來由給人壓迫感,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隱隱壓著躍動的電光:“風小友,你和我來。”

姜思昱困惑地眨眨眼:“我叔叔咋了?”

風澈剛想擡腳跟上,聽見他狐疑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回頭一巴掌抽在他頭上:“你叔叔為你好,剛剛丟了吞賊魄,趨利避害都不懂了,到時候不顧生死,盲目葬送了性命怎麽辦?”

他頓了頓,回頭瞅了瞅姜臨:“再說了,你小子說話注意點,那句話是這麽用的嗎?”

一旁的季知秋默默看著,風澈沖他眨眨眼,他立刻會意,揪住了姜思昱的脖領。

風澈收起手,再走到姜臨身前,姜臨似乎沒打算和他計較他抽了自己侄子一巴掌的事,轉身帶著他離開。

風澈跟在他後面,沒來由地覺得姜臨有一點開心。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就被震驚到了:不會吧,僅僅見過幾次的人幫他教訓一下不聽話還不服管教的侄兒,他就高興了?

風澈嘴角微微勾起,半含著懷念半含著感慨。

姜臨啊,這麽多年了,還是這麽好哄……

邊城地處人城外圍,隸屬邊緣城市,但前生風澈好歹曾於邊城爆發最大獸潮時在此守城三載,倒也是經驗豐富。

姜臨領著他到了城墻邊。

昨夜夜色太濃,風澈又為“塵念”之事操心,不曾極目遠眺如今外面的情景。

城外胭脂凝夜紫。

透過厚厚的禁制,他看見地上滿是殘肢和屍骨,地上鋪滿的血液蔓延方圓十裏,風澈這一眼幾乎望不到盡頭。足以想象之前大戰的慘烈。

這場景太熟悉,直接勾起風澈某些不好的回憶,不過過去守城的將領是他哥哥,而此時是姜臨。

風澈強忍住不開啟窺宿命的雙眼,十指不知何時扒上了城樓,粗糙的沙石磨過皮肉隱隱發痛。

二百年前,他以為自己修改了人族宿命,制止姬水月“渡世之咒”滅世,而姬水月臨死前獰笑著問他:“你以為我沒有後手,全然信你嗎?”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非是惡毒的詛咒,卻字字誅心,全盤否定了風澈一生傾盡全力所做的一切,幾乎擊垮了風澈的信仰。

蔔術可窺見即將發生之事,卻無法看破更改了宿命之後,會發生什麽。

風澈拼了命,也要最後算上一卦。

這一卦,蔔天。

頂著萬千雷劫,他明知必死,卻還是要知道最終的結果。

他不相信人族氣數將盡,可卦象橫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地顯示,他只將滅頂之災延遲了三百年。

倘若大廈將傾,身先士卒的,便是這守城的人。

他嘴裏默念著風氏祖訓,壓下自己的心思。

他現在即使看了,也沒法再去承擔改宿命的劫雲了。

他定了定心,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姜少主,此次獸潮多久了?”

姜臨嘆了口氣:“自邊城城外禁地戾氣外散開始,已經一十六日了。”他指尖撫上禁制,形成點點漣漪:“如今只是兇獸暫退,下一次恐怕來勢更兇。”

風澈神色愈發沉重,眉間幾乎揉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