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商酉?!

這個稱呼讓秦遊頓時頭皮發麻, 一段不久之前的記憶也隨之被喚醒——

在千年後的天台上,覓羅用白面蝶偽裝成沈清的面孔時對他說的那一番話:商酉這個名字是她起的。

也就是說,身後那個人是時穆?他是被覓羅的人擄走的?

秦遊下意識地掙動了一下, 然而周身的腕足仿佛早有預料, 將他纏得更緊了。

而眼前看不清真面目的覓羅似乎也並不需要回應,她輕笑一聲, 如同海妖一般迷惑人心的聲音再度響起:

“讓鏡先生見笑了。這是商家統領在邊境的蠻夷地尋來的孩子, 雖然出身貧賤,好在天賦出眾,今後定會派上用場。”

“閣下指的是商家的雛鳥計劃罷。”

“不錯。”覓羅嗤笑道:“商家那群蠢貨還沒意識到神鳥之力日益衰敗,如今彼岸早已是鮫人的天下, 還在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蓋謀逆的野心。”

“所謂的雛鳥計劃, 不過是按照我那份藏書閣裏的名單,將從彼岸各地搜刮來的種族各異的妖怪關在牢籠中,如同養蠱一般令他們互相廝殺,而唯一的幸存者, 則會成為他們用來推翻通天樓統治的傀儡。”

“而他們怎麽會意識到,那份名單記錄的根本不是神鳥血脈呢?我不過泄露了一些假消息, 商家的蠢貨便信以為真,省得我白費力氣去除掉那群螻蟻。”

“不過正是雛鳥計劃, 讓我得到了一枚好棋子。”

“閣下手段高明。”靜檀淡淡道。好在覓羅沉浸在自己的謀算中, 並沒有在意她毫無靈魂的捧場。

“只是外人在此, 恐怕不便於你我二人商談要事。”

“呵,鏡先生多慮了。”覓羅拍了拍手,靜檀身後的人便如同聽見指令的機器一般擡步朝她走了過去。

而他與靜檀擦肩的一瞬間, 秦遊從腕足的人縫隙裏只瞥見了一張帶著銀色面具的側臉,和一襲黑衣。

他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從雲端間的百萬丈高樓將他救下的, 那個身著黑衣的另一個時穆。

但除了裝束相似,即使雙方之間隔了一段距離,他也能感受到強烈的不對勁。

眼前的這個時穆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就像一把剛開刃便飲血無數的刀刃,散發著肅殺的冷意。與他所熟知的那個對同學仍懷有一絲憐憫之心的人截然不同。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熟悉又詭異的氣味參雜其中,一瞬間便讓秦遊的神經更加緊繃。但一時半會他卻想不起來。

秦遊眉頭一皺,便聽見覓羅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早已用秘法抹去了這孩子的神智,現在他只是一個會聽我命令的工具罷了。”

原來是這樣!

電光石火之間,秦遊猛然回想起這個氣味究竟是什麽——

藍瑛花。

按照千年後覓羅那番真假參半的話,藍瑛花是鬼族用來飼養白面蝶的苗床,而白面蝶則可以寄生人體,達成鬼族操控人軀殼的目的。

而至於她後來所說,時穆用藍瑛制成藥劑穩定神魂,或許是挑撥離間。看來在這片信奉神鳥的土地上,她這個通天樓樓主的地位稱不上名正言順。

恐怕早在此時覓羅就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與鬼族勾結,而與商家的的合作關系大概也是單方面的利用。

“我會把他培養成我手裏最鋒利的刀刃,鏟除一切阻礙,奪取神鳥之心,復興鮫人一族的榮光。而你——”

“鏡先生,身為同族,你還打算袖手旁觀麽?”

“......”

秦遊原本被腕足的黏液糊得難受,此時注意力全然放在這兩人的對話上,才意識到靜檀這只章魚妖和覓羅口中的鮫人一族同一陣營,並不算牽強附會。

這樣一來,覓羅如此信任靜檀,甚至在千年後將奪取火種的任務托付給他,便完全說得通了。

也許是因為靜檀的沉默,覓羅冷笑一聲:

“你終究已經脫不了幹系了。百年前,若非你將我給的丹藥寫進藥方,夜以繼日地給神鳥服下,這個上古之神的後代又怎會在短短百年間衰弱成這副模樣,最終被我囚在這深山的古塔裏?”

“——傳說中,彼岸是被上古神明詛咒的土地。而神鳥不忍讓此地被鬼族侵占,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於是忤逆了神明的旨意,以神鳥之心為力量源泉,經年累月地維護著這一方土地的安寧。”

靜檀終於開口,卻並沒有直接回答覓羅的質問:

“而閣下給我的噬魂丹,則是唯一可以殺死神鳥的毒藥,其原材料早就在幾百年前被神鳥的信徒發現,斬草除根了。”

“那些神鳥信徒為了傳教虛構的謊言,只能蒙騙沒有信仰就無法存活的蠢貨。所謂的神鳥,不過將鮫人一族從我們的家園趕盡殺絕的強盜罷了!這份血海深仇,難道鏡先生已經忘了麽?”覓羅原本低醇的嗓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但她停頓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