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伴侶?”秦遊挑眉。

“呵, ”沈清輕哼一聲,只留給他一個莫測的側臉,她垂首踱步上前, 似乎在凝視池中自己的倒影:

“我至今記得那對煞神。沒有目的相互屠殺持續了三天三夜, 每個殺紅了眼從斷肢殘骸裏爬出來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但當他們冷靜下來後, 才發現他們早就中套了。”

“很多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怎麽死的, 唯有少數清醒的,死前除了怨毒的詛咒,總歸是要納悶一下,最後活下來的究竟是誰。”

“我至今記得那兩個都是看上去和你一樣的學生, 一個心狠手辣, 一個詭計多端,倒的確稱得上絕配。可兩個怪物罷了,哪會有什麽真正的感情?最後還不是為了那唯一的生存名額反目成仇。”

秦遊始終保持著沉默,他並不把沈清的話全然當真, 但也全都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朵。

只聽沈清頓了頓,嘴角勾出一抹涼薄的笑意:

“最可笑的是, 即使當時的商酉算無遺策,但也最終還是錯算了一步。即使他為了活命親手殺了那所謂深愛的人, 但仍然錯失了最後的生存名額。

“這就是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秦遊突然打斷道, 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評判了一句:

“漏網之魚?”

“你沒說錯。”

沈清回過頭來, 面上卻不帶有一絲惱怒,她在血池當中反射出的猩紅色的環境光,毫不避諱地打探起秦遊的面容來。

“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一點。”

“你長得跟那個人真的很像, 秦遊。這或許就是商酉將你庇護在一百八十八層,讓你遠離腥風血雨的原因。”

雖然早有預料, 但這番話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還是讓秦遊有些微妙的不爽。

感情好感度半天沒漲,是因為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個替代品?

他不由得想起偶爾的親密接觸時時穆看自己的眼神,那裏面有獸性且冷漠的占有和索求,但唯獨沒有一絲人類眼裏應該有的柔和或是深情。

最初秦遊根本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跟個老怪物有什麽好計較的。

可是現在沈清告訴他,時穆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

秦遊一邊想著,面上只浮現出一絲無所謂的冷笑,他還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說實話,如果不考慮一切後果,他當下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管三七二十把時穆痛扁一頓解恨,然後放棄任務果斷離開這個世界。

沈清顯然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變化,但並沒有在上面多作文章,而是轉移了話題:

“無論是商酉,還是那個被辜負背叛的人,都沒有察覺到我這個漏網之魚的存在。我最終奪取了生存名額,時穆卻不甘心這樣死去。”

“所以他殺了通天樓世代供奉的神鳥,以他的心臟作為火種,勉強苟活了下來,成了現在這個不人不妖的樣子。”

沈清擡起手臂,任由一只白面蝶展翅停駐在手背上:

“你知道綺目蝶寄生人體的原理是什麽嗎?”

這個問題顯得又些突然且莫名其妙,所以秦遊自然沒有回答。

“這些東西又被稱作白面蝶,原本是由鬼飼養的,習性也和鬼十分相似,它們通過將人的靈魂啃噬殆盡而達到取而代之的目的,所以被寄生者的症狀往往和外界民間中流傳的失魂症類似。”

“而白面蝶的屍體給藍瑛的根莖提供的養料,正是那些殘破的魂體,商酉則是通過這種歪門邪道的方法,才能勉強維系他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魂魄不至於灰飛煙滅。”

沈清輕輕撩了下指節,驚飛了那只白面蝶:

“如今他為了一絲虛妄的癡念,用曾經的同類的魂魄保持人性,但同時又如同一個真正的妖怪一般嗜人血肉。你說可笑不可笑?”

“等等,”

秦遊擰著眉頭:

“你說他現在的心臟是火種?也就是最終任務的目標?”

“你高看他了。”

沈清發出了有些古怪的笑聲,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普通人的軀殼想要容納一整枚火種?那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商酉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用剩下的一半火種,制造了這陰界虛偽的熾陽。”

秦遊腦內猛然一閃而過的是他從高空墜落時,似乎親眼目睹過那光與影的界限。

“商酉是所有玩家中唯一一個察覺到鬼存在的人,那是遊戲清洗落敗者的手段。他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通過遊戲的漏洞活下來的人,用火種制造的陽光,抵禦了最後的剿滅。”

“鬼只能在黑暗中生存,在熾陽下無處遁形,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

“那最終任務的目的....”秦遊眉峰緊縮,沈清口中的一切仿佛早已塵埃落定,根本無需再推斷。

“沒錯,是致他於死地。”

這一切很順理成章,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秦遊卻本能地認為其中必然存在著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