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有些基於本能的事情無需記憶作為載體一切都水到渠成理所應當。那並非情場老手深諳的技巧, 而是兩具相熟知相契合的軀殼之間的默契,這種感覺十分奇妙,以至於原本占據主導權的秦遊在灼熱空氣和呼吸交錯的炙烤下, 恍惚間差點沉淪進去。

但他很快清醒過來, 如同一個懸於空中冷眼旁觀的人,無比冷靜且有秩序引導、配合。比起索取的一方, 他偏向於近乎於施舍的給予——攻略的效用並非雙向, 何況好感度還可憐地停留在零值。

他的手掌撫過那片稱不上細膩、僅僅是蒼白且緊繃的皮膚,但意料之中,他沒有得到應得的反應。

這讓秦遊保持冷漠且理智的程度,即使在逐步探索後他發現這具空曠的軀殼中包藏的匪夷所思的內核, 如同燎原的荒火似的通過肌膚的觸碰, 灼燒著他的指尖。

時穆的眼神變得恍惚,但從那對倒映著自己身影的幽深瞳孔裏秦遊始終無法忽視其中擇人而噬的瘋狂和偏執,那如同致命的刃,使秦遊即使是看似遊刃有余全身而退主動方, 但也總有種揮之不去的錯覺:

是他在被占、有。

幾個呼吸間時穆的面具被秦遊悄無聲息地解開了,露出一張秦遊並不陌生、可以稱得上意料之中的面孔。

但本人卻毫不在意。在幽暗的燭光下, 他眼下那道紅印仿佛更加生動鮮活起來,與蒼白的皮膚對比強烈的是那對墨一樣幽深的眼睛, 流轉間秦遊恍惚看見有某種陳舊的哀愁在凝聚。

那樣的眼神讓秦遊不悅, 他擡手想去遮, 卻另一只沒有溫度的手掌阻攔,無名指上的那一圈醒目的紅色好像將他也一道栓住了,不等他收回手, 時穆的鼻尖卻先一步觸碰到他的掌心。

掌紋間濕漉漉的觸感讓秦遊恍然想到剛才短暫的唇齒相纏,他仿佛硬生生舔下一口鐵銹, 舌尖都被麻痹得沒有知覺——那分明是他自己的血。

那種味道讓秦遊不由得皺起眉,可時穆卻像是嫌他分走了某種蜜糖似的,窮追不舍,於是秦遊伸手將他推開,他的掌心原本是正常的溫度,卻因為著力點溫度極低,顯得如同熨鐵一般滾燙。

於是時穆順勢倒下去,雙臂勾著秦遊的脖頸,長發如同宣紙上的潑墨一般,在緞面床單上散開。

......

秦遊醒來的第一反應是問系統好感度有沒有動靜,得到否定答案後,他差點沒忍住一腳把旁邊的踹下床去。

這算什麽,白女票?

還是這個破系統又出了什麽毛病?

秦遊用了一早上的時間都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麽,於是一早也沒給人一個好臉色,但這些無聲的抗議對於時穆這種不知眼力見為何物的妖怪來說並不起作用。

一度春宵或許於他而言沒什麽特殊意義,他理所當然得仿佛索求自己應得的東西,至於其中的食髓知味、患得患失,沒有人能看出來。

晚些時候秦遊臉背朝著不遠處的時穆,正一只手撐著下巴另一手用湯勺狠狠扒拉著湯碗裏類似於甲魚的東西,餐廳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蘿蔔怪從兩扇門中間艱難的探出身子,一張在面部擠作一團的臉竟然顯露出驚慌失措:

“樓主大人!”

笨重的身軀讓他開門的動作本就不太順暢,此時又像是由於焦急而手忙腳亂,一時半會竟然硬生生地卡在中間,直到一股大力從它背後一陣推搡,蘿蔔怪就如同一座坍塌的小山,轟隆一聲跌坐在地上。

女子模樣的鬣狗妖從它身後旋風似的沖出來,匆匆行了一禮:

“樓主大人。”

秦遊有點臉盲,一時也沒分清眼前這是幾號鬣狗妖,只見她一雙柳葉眉緊蹙,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地停留一瞬,再度望向時穆時,參雜了詢問的意味。

時穆點頭後,她才忙不叠開口:

“剛才這個小奴在清掃庫房的時候,發現了.....一具屍體。”

鬣狗妖頓了頓,仿佛頂著千斤的壓力,硬著頭皮繼續道:

“根據進一步身份確認,那具屍體是在樓下的藥庫做雜役的小奴阿成。”

阿成。

秦遊原本只是湊熱鬧地在旁邊隨便聽聽,但這個需要細想才能從記憶裏翻出來的普通不過的名字突然在耳邊響起時,他下意識地挺了下脊背。

阿成,不就是靜檀派來支走他的牛頭人麽?

秦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一旁的時穆,後者早已戴回了那副面具,唯獨不那麽蒼白的雙唇袒露在空氣裏,卻也唇線緊繃,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反應。

他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驚訝,只輕描淡寫回應了一個字:

“查。”

怎麽查?是否有期限?沒有其他的贅述,但是彪悍的鬣狗妖女子卻像是渾身哆嗦了一陣,忙不叠連聲應下。

時穆今天戴了一枚紅玉扳指,他似乎鐘愛這種高飽和度的顏色,又或許是單純今天心情不錯,鬣狗妖繼續匯報的時候,他只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那枚扳指,不時目光掃過一旁的秦遊,自始至終也沒再分給門口的兩個奴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