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 秦遊的睡眠質量竟然奇跡般地提升了許多。

他醒來的一瞬間,似乎還徜徉在朦朧的麥穗海、抑或是廣袤的雪原中,夢裏如影隨形的一個面容模糊的人影仿佛揮之不去, 他一頭栽進現實裏, 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就連一個普通人也會在陌生危險的環境裏因為精神緊繃而輾轉反側、噩夢纏身,秦遊警覺性尤其強, 反而睡得死沉, 這個反常的事實就連他本人都難以置信。

他揉了揉額角,懊惱之余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鼻尖縈繞著沉香的氣味,眼前是韻味古樸的床梁,四周都懸掛著紅色的紗帳, 一切都意料之中的全然陌生。

秦遊這才意識到了自從醒來就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耳邊的笛音。

那笛音婉轉淒涼, 幽怨綿長,如同一陣極度悲戚的泣訴低鳴,但又莫名有種讓人心神安定的效果。

但無論多麽美妙的樂聲在秦遊這種不解風情的人耳朵裏,都淪為管弦嘔啞, 不至於嫌棄難聽,卻也引不出什麽衷心的品鑒和贊美。

秦遊掀開身上一層紅綢金繡線薄被, 發現那件破爛的衣裙早就被人換掉了,他身上竟然穿了一件棉質的圓領長衫, 實屬跟這個世界的背景格格不入。

仔細一摸, 就連裏邊的平角褲也被換了, 背上原本應有的黏膩感也不復存在,顯然是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清洗過了。

雖然全身的全部器官都還在正常運作,也沒有缺肝少腎, 但秦遊莫名還是有種被冒犯的古怪感。

有一件現代化的合身衣服實屬不易,他不再奢求一雙棉拖, 便赤腳踩著地毯下了床。

床簾剛掀開,他便聽見那低沉的笛聲被一聲刺耳的叫聲打斷:

“他醒了,他醒了!”

於是秦遊一眼望向對面窗台的目光硬生生被中途截斷,轉移到了另一頭——

那是一只站在金絲架上的模樣新奇的鳥。

看上去像是縮小了一倍大的雕鸮,羽毛卻是鮮艷的紅色,它在那做工精美的站架上上躥下跳,就如同一團奪目的火焰。秦遊一眼望過去、竟然從那兩只渾圓的眼睛和尖喙間看出了幾分盛勢淩人:

“木頭樁子,你媳婦兒醒啦。”

這兒化音說得惟妙惟肖,卻是從一只怪鳥喉嚨裏發出來的。秦遊一時新奇,自然忽略了這句鳥話的內容以及笛聲的戛然而止,他聽得手癢,按耐不住想上前去逗那只鳥。

沒想到他的手指還沒碰見鳥羽毛,就遭到了嫌棄:

“走開走開,有夫之婦別汙我清白。”

那紅尾鳥極富人性化地跳開半米遠,抖抖羽毛,腦袋擰過一百八十度,竟有模有樣地看著秦遊上下端詳起來。

“先糾正一下,”秦遊余光瞥見窗台上的時穆已經將笛子收了起來,皮笑肉不笑道:

“先不說我現在只是個無名小卒,如果硬是要安個名分,也得是他相公,有婦之夫好吧?”

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被逗樂了,雖然好感度丁點沒漲的前提下亂說話等同於作死,但他打不過老怪物,就偏要在言語上占點便宜。

卻沒想到話音剛落,不但時穆沒有反應,連那鳥也瞪著眼睛愣了。

大概僵持了幾秒鐘,其間那鳥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反復了許久,終於小聲嘟囔道:

“居然是個不怕死的,難怪木頭樁子喜歡。”

“什麽?”

秦遊沒聽清,借著機會湊耳上前,離走到他身後的老怪物遠一點。

然後他便聽見那紅尾鳥語氣古怪地念叨一句:

“怎麽感覺你這麽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不等秦遊因此冒出多余的想法,一只無情鐵手從他身後繞過,一把捏住了鳥的身子。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度,總之直接把後者捏得原形畢露,發出一連串“嘎嘎”聲,然後裝作石頭不動了。

秦遊回頭去,就撞見了時穆猛然繃緊卻又放松的下頜。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副面具,只遮了半張面孔,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一眼望上去不但消除了秦遊一直以來對於攻略對象青面獠牙難以忍受的顧慮,甚至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

似乎察覺到秦遊的目光,他側過臉來,唇線延展成不帶任何表情的弧度。

“....誰給我換的衣服?”

秦遊莫名有些尷尬,堪堪抑制住後退一步的沖動。

“我。”

“呵呵,”秦遊皮笑肉不笑:

“這衣服對你們來說應該挺時髦吧。”

這句話已經帶有試探的意味了。

他雖不至於異想天開,但也隱約猜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說不定自己跟這個時穆,或者是商....酉,以前認識。

但系統曾經承諾過,玩家不可能重復地完成同一個世界的任務。

所以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