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知是不是錯覺, 秦遊察覺到至少在擦肩而過的一秒鐘內,那個人也在看向自己。

但當他回過頭去,卻發現那人就和每一個前來參加晚宴的賓客毫無區別, 他甚至連短暫的停頓也沒有, 步履沉穩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較為陌生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回廊拐角處。

那人梳了一頭在賓客間非常常見的背頭發型,在回廊裏微弱的燈光下是很淺的金發, 但襯衫領口露出的皮膚是有些深的小麥色, 被黑西裝外套包裹的背部輪廓也和他印象裏的截然不同。

可以說除了身高,和加百利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但不知道為何,秦遊下意識將二者對比了很多次,最終也只得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結論。他若無其事地將注意力轉移, 手裏還拿著一杯從宴席間隨手拿來的、一口沒動的酒, 慢悠悠地下了台階,走出廊道口。

已經入冬了,凜冽寒氣失去建築物的阻擋後撲面而來,盡管秦遊西裝外套外面套了一件大衣, 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自從他前不久幫福根躲避暗殺時挨了一槍後,雖然傷好的很快, 但加百利那件黑色風衣不可避免地被子彈炸出一個焦糊的口子,又正好過季了, 他收了起來, 沒再繼續穿。

但彈簧、刀還是貼身帶著。

福根名下的這座宅邸有一個規模相當宏大的花園, 秦遊隨便走了一圈也判斷不出這個和曼都靈S區的那個哪一個更大,但其實在這蕭瑟的冬季夜幕裏,再多園丁的費盡心思精心呵護也都成了徒勞, 路邊的路燈幾乎不能起到照明作用,只能朦朧地照出腳下的石磚, 不讓客人一腳踏到草地或者池塘裏。

手裏的酒原本就沒有溫度,在低溫條件下更是冰涼透徹,秦遊無意識地舉起來抿了一口,沒嘗出味道,只覺得電擊一般地刺骨感經由舌頭和上顎直沖腦門,忙不叠把那一口辛辣咽下去,嘴裏呵出一小團帶了酒味的氣,立刻在夜裏凝結成了白霧。

說到底是什麽酒也沒嘗出來。

秦遊正想遛回去把酒放回宴席上隨便哪一個侍者的托盤,便敏銳地察覺到不遠處有團黑影正靠近過來。

仔細一辨認,居然是這場宴會的主人,福根。

他臉色微醺,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被鬥篷的毛領遮了小半,裏面是白色的西服和溫莎結領帶,看樣子剛從宴會離開,正慢條斯理地向秦遊走來。

福根的身上有不知名的酒味和雪茄味,以及秦遊聞不習慣的男士香水,這些氣味透過冰冷的空氣遠遠的傳過來,讓人下意識地感到拘束和不適。

但他的步調雖然看上去和閑逛沒有太大差別,但卻是具有目的性,明晃晃沖著秦遊來的。於是秦遊手裏虛虛地握著酒杯停下來,也不動聲色地回望過去。

福根已經走到了面前。

“86的瑪歌,”走近了看,他的臉上沒有往常那樣惹人厭的虛偽笑意,雖然仍是以一個傲慢的路人像旁人搭話的語氣,卻倒也順眼了許多,

“不是頂級的年份,但宴請這些人也綽綽有余了,對嗎?”

那股酒味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變得愈發濃烈起來,秦遊被熏得眉頭一皺,趁人酒醉露出真面目,便也不再虛與委蛇地錯開了臉。

這些人?

受邀前來的無不是位居社會頂流的任務,秦遊雖然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卻也覺得“這些人”這個稱呼還是用詞不當。

但這顯然是福根此人至始至終真正的態度。只是這份傲慢與輕蔑借著醉酒的借口,終於在這個沒有月光的冬夜顯露出了冰山一角。

秦遊神色莫辨地注視了他幾秒,突然冷不丁上前一步,臉上的表情可以歸納成冷笑:

“我一直有個問題。”即使三種氣味混合起來的味道瞬間密不透風地將他包圍,他也面不改色:

“你雇我究竟有什麽目的?”

秦遊沒有端酒杯的那只手早已自然地插入了外套口袋,觸碰到這麽長時間也沒被透過衣物焐熱的□□的刀柄。

有機可趁。

他的心臟幾乎要劇烈的跳動起來,血液循環加快,一下子連周遭的寒冷也忘卻了。

但大腦卻沒有受到這種不正常的興奮感的牽連,依然冷靜地運轉著,並且刻意抑制著肺部的呼吸頻率。

秦遊在尋找最佳的時機。以及,一擊斃命的要害。

福根卻突然低笑起來。

如果說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這樣笑,秦遊可能還有百分之二三十覺得性感的可能,那他則是百分之副十,讓人只有一種毒蛇掉進領子似的滑膩和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的身高只比秦遊略高一點,很輕易就能將距離拉近到極致,活人的氣息在冷空氣裏顯得比平日更加明顯,秦遊強行忍住面部抽搐地感覺凝視著那張“偽劣品”的臉湊近過來,直到鼻尖幾乎要杵在他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