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海尼爾的值班室位於N區最外圍,臨近3號公共操場的位置。雖說距離加百利的房間以及五層專用電梯都有較長的一段距離,但裏秦遊平時工作的洗衣房並不算遠。

這樣看來,秦遊被布萊迪的手下擄走的責任也不能算完全強加在海尼爾身上。

秦遊跟隨對方進了他的值班室。

與其他管理N區的獄警不同,海尼爾的值班室被獨立分出來,位於南門西側,且就目測來看十分明亮寬敞,裝潢設施和N區的普通牢房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即使如此,就和秦遊預料的一樣,這裏雜亂的程度也和任何一個單身漢的公寓不相上下。

這個值班室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打理過了。床簾緊閉著,床邊的方桌上有個陳舊的西洋棋盤,黑白色的棋子七倒八歪,棋局早已難以辨認;許多瓶瓶罐罐堆積在旁邊,煙灰缸裏的煙頭甚至即將滿溢出來;一旁的床鋪上也是一團糟,襯衫皺巴巴地堆在上面,領帶和襪子扔得到處都是。

如果站在這裏的是加百利,說不定會因為這樣的場景崩潰。但秦遊作為一個沒有潔癖的普通男人,一時間竟然沒覺得不妥。

畢竟如果平時沒有加百利和他的下人的打理,自己的房間也好不到哪裏去。

但海尼爾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抱歉,一時沒想起來這裏比較亂。”

秦遊沒出聲,他望了望桌上那些大多為果汁易拉罐的垃圾,大小不一的罐裝物竟然在那狹小的空間裏形成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平衡,他生怕路過會打破這樣的平衡,幹脆把桌旁的一把椅子往自己的方向移過來,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上面。

“你要跟我說什麽?”

他開門見山道。

海尼爾似乎對秦遊的直接不太情願,他撇了撇嘴,見自己房間裏唯一的椅子被霸占了,只好掀開被子地一角坐在床上:

“秦,你的冷淡真是令我傷心。如果我沒有什麽事情要說,你是不是會立刻離開?”

秦遊卻沒打算跟他拐彎抹角,既然真相主動湊到眼前,不抓住時機立刻捕捉的人才是蠢貨:

“雖然平日裏除非事態嚴重,你不會親自出面,但不能否認你的確在加百利的授意下一直暗中關注著我。”

他把左腿翹起來放在右腿上,注視著對面人的雙眼:

“所以昨天我被米勒·史密斯下套引進公共淋浴室的時候,你在哪裏?”

“你這是在拷問我嗎,秦?”

海尼爾懶散地坐在床單上,他依舊微笑著,卻不是平時那種嬉皮笑臉的表情:

“你在責怪我?的確,我應該向你道歉。”

見秦遊沉默著沒有回話,他突然把制服外套脫下來,並且開始解襯衫的紐扣。

第一顆紐扣還沒解開,秦遊就看見了那幾乎顯得透明的布料下縱橫的血痕,大多數傷口上的血早已凝固住,將布料和創口的皮肉死死地黏在一起,但海尼爾撕裂它們的時候連臉上的肌肉都不曾抽搐一下。

下一刻,他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上半身盡數展露在了秦遊眼前。

然而沒等秦遊仔細辨認那些傷痕是由什麽樣的刑具造成的,海尼爾又把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昨天那個時候,我的確不在N區。”

海尼爾沒再把扣子扣好,而是隨意地將制服外套披在了肩上:

“我去參加了一個會面。而之所以會因此疏忽了對你的保護,是因為——”

他將目光投射過來,雙眼裏已然沒有一絲笑意:

“你本來也應該出席那個會面。”

這句話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秦遊不由得瞳孔緊縮了一下。隨即海尼爾一字一頓地繼續道:

“但你沒有。”

這個時候盲目地回話反而會加重事態的嚴重性,所以盡管秦遊一頭霧水,也仍然保持住了沉默和冷靜。

“你不必再掩飾。”海尼爾垂下眼簾,以遮掩住眼裏的失望:“很顯然,你來到這裏以後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而我現在將幫你回憶起來。”

秦遊搭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住,他聽見海尼爾的聲音繼續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響起:

“秦遊,Z國人,五年前移民到Y國,在一家證券公司工作半年被辭退後開始創業,因為機緣巧合在短短兩年間獲得了不菲的盈利,不過後來因偷稅漏稅遭員工檢舉揭發,獲罪入獄。”

“你一直以來以這個名字自居,我最初的時候並沒有懷疑,直到我在各個情況下嘗試跟你對接任務進度的時候,發現你毫無反應。我這才意識到你竟然把這個假身份當真了。”

“你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包括你的真實身份,還有你的任務目標。我說的對嗎?你是不是連你的代號也忘記了?”

“……”

逼海尼爾一刻不停地將銳利的帶有審視意味的目光凝聚在秦遊的臉上,他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裏那張俊美的東方面孔占據,而秦遊於此同時也在與他對視,並沒有因為這極具壓迫力的眼神而產生任何惶恐不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