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蘭州拉面

坐定後, 年紀最大的男人率先開口了:“白廠長您好,我叫畢一凡,是隔壁勝利公社小學的數學老師, 聽說貴廠在招聘銷售人員, 不知道除了明面寫出來的條件, 白廠長是否有其他條件?”

白瑜不動聲色:“不知道你說的其他條件是指哪些方面呢?”

畢一凡頓了下道:“譬如禁止黑五類來應聘。”

這話一出, 辦公室裏安靜了幾秒。

所謂的黑五類, 便是指地主、富農、□□、□□分子等, 在□□期間, 黑五類就跟瘟疫一樣, 走到哪裏都被人歧視和嫌棄, 招工、上學、參軍, 甚至結婚都會遭受不公平的待遇。

就算1979年後,國家頒布《關於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分問題的決定》這法令後, 歧視依然存在,很多工廠明面上不會寫明拒絕黑五類等來應聘, 但淘汰時, 這類人依舊會第一個被踢出去, 這也是畢一凡一來就問是否有其他條件的原因。

其他人聽到畢一凡把話挑明, 你看我, 我看你,都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

這些年來,他們遭受的歧視和冷待太多了太多了, 多到他們數都數不過來,幾年前, 他們以為迎來了光明,在革委會的批準下摘掉了帽子, 跟其他人一樣都被稱為公社社員,可他們想得太簡單了,明面的帽子的確是摘下來了,可人們心裏的帽子卻沒有摘下來,他們還是別人眼中的黑五類,壞分子。

他們來之前聽說過很多有關白瑜的傳聞,據說她非常有才華和本事,更重要的是,她很尊重女性,曾經幫助過好多被家暴的女子,據說她還很公平,只看人品和能力,不看身份。

所以這次聽到珍珠廠在招銷售員,而很多社員因為不滿其中會被辭退這一個條件而沒有人來報名時,他們頓時看到了機會,這就是他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這會兒十只眼睛齊刷刷看著白瑜,眼裏充滿了期待,同時又掩飾不住裏面深深的擔憂。

白瑜微微挑眉:“所以說,你們曾經都是黑五類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看到這幾個人時的違和感是從哪裏來了,不過居然一下子來了五個黑五類子女,這是她沒想過的。

畢一凡咽了咽口水,點頭:“對,我雖然不是黑五類的子女,但我妻子是,我妻子的爺爺曾經是富農,在□□期間被打為黑五類,我因為不願意跟她離婚,所以我,以及我們的孩子也被打為黑五類。”

他是六零年下鄉的老知青,他下鄉難念才剛滿二十歲,原本不應該是他來下鄉的,他是家裏排行老三,前面有兩個哥哥,要下鄉也是他們去,但他從小不得父母喜歡,父母把自己的工作讓給了他兩個哥哥,導致最終下鄉的名額落在他身上。

他懷著滿腔怒火下鄉來到公社,因為父母的偏心他覺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的,對誰都黑著一張臉,還不服從大隊長的安排,也就是在這時候他妻子出現了,她像沙漠的甘泉,撫慰了他的心靈,之後他們結為夫妻,他父母對他娶個鄉下女人的做法很不贊成,但也沒反對。

因為如果他在鄉下穩定下來,就不用回家跟其他兄弟搶工作,而且一大家子擠在不到二十米的房子裏,他要是回去又要安排多個床位,只是66年□□後,她妻子一家被打成黑五類,當時妻子為了不連累他,想跟他離婚,他沒答應,家裏因為這事跟他斷絕了關系。

高考恢復後,他也去報名了,但他本來就只有初中學歷,考了兩次都沒有考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本在學校教書也沒什麽不好,但最近他妻子生病了,家裏需要一筆錢,無奈他沒本事,教了大半輩子的書,家裏一點存款都沒有,家裏兒子和女兒也長大了,彩禮嫁妝樣樣都需要錢。

他雖然在學校教書,但當初因為他妻子是黑五類,所以學校並沒有給他轉正,代課教師的工資連其他老師的三分之一都沒有,也沒有補貼,只有七塊錢,這點錢還不夠過日子,更別提給他妻子看病,因此在考慮了半個月後,他決定搏一搏。

白瑜聞言點點頭,看向其他四人:“那你們,你們是什麽情況?”

四人不知道白瑜是什麽態度,從她臉上完全看不出一點痕跡,頓時心都提到嗓子眼。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坐在最旁邊的女人開口道:“那就先從我說起吧,我叫房秋雨,我父親在□□時被打成□□分子,我今年三十一歲了,沒有結婚沒有孩子,家裏如今有一個跛腳父親,和一個眼睛半瞎的母親,還有兩個不到十歲的侄子侄女,我聽說白廠長這裏招銷售員,我對工廠提出的所有條件都沒有意見,只要白廠長不嫌棄我的身份,願意讓我試試,我一定會盡我全力做到最好!”

她爸在1970年因為一次言行不慎被打為□□,那些人真狠啊,把他的大腿骨頭都打斷了,還不讓送醫院治療,就因為這樣她爸的腿瘸了,之後他們一家在生產隊幹著最臟最累的活兒,還要時不時被批鬥,她嫂子因為受不了拋下兩個孩子跑了,她大哥因為受不了打擊,投河沒了,她媽因此把眼睛給哭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