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下一刻就見妙清道人的手拂過桌面, 如時光回溯一般,只瞬間的功夫,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瓶重新成了先前模樣, 他替自己斟了一杯, 又推了一杯到鈺靈身邊。

手牽著寬袖,做了個請的動作。

鈺靈依著妙清道人的手重新落座,瞅著妙清道人從容有把握的神情,她的神情也漸漸舒緩。

“邪神?爹這是——”她只略略想了想,就心中有了底。

稍寬的眼距下, 那一雙桃花眼微微睜大, 手一捂嘴巴,眼波流轉, 有幾分難掩的興奮。

往前探了探身子, 許是知此事不光彩, 有違天和, 她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聲音。

“功德?”

“不錯。”妙清道人目露贊許, “不愧是我兒,心思當真靈透。”

妙清道人拿起了杯盞, 捏在手心,微微搖了搖。

只見那杯盞圓底、斂口、闊腹、下頭還擱了個小碟裝飾, 杯沿邊一道金線勾勒, 端的是清雅不俗, 無一不彰顯著其七星宮如仙宮一般的闊氣。

潘垚一邊修著心竅,勉強將那蹭蹭蹭漲的怒火壓下,猶如平靜的江面下是旋渦和波濤一般,另一邊,她豎起了耳朵聽著妙清道人的話。

辛苦入這戲台, 又做低伏小,為的便是今兒這一朝,可不敢馬前失蹄,船漏人淹。

潘垚眼角的余光掃了妙清道人一眼,這會兒不能硬碰硬,可不妨礙她在心中吐槽個不停,也算是精神上的勝利法了。

吃茶吃得再優雅,還不是剛才掉地上刷地的水?也不嫌自個兒埋汰!

……

隨著五明扇的搖動,有清風拂來,風將重重帷幔拂動。

妙清道人和鈺靈都知道,此時,清平宮裏還有好一些的人,所謂人多眼雜,耳也雜,可他們站在高處久了,自有屬於自己的驕傲。

對於旁人,自是不在意。

就像人類不曾在意螻蟻的行跡一般,掌扇的阿垚,奉茶的白檀,捧妝的般若……此時,在清平宮的每一個人,在妙清道人和鈺靈眼中都是死物,是擺件。

是以,說起了秘事,兩人都沒有想著揮退眾人。

這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的底氣。

揮退了旁人,那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妙清道人摩挲了下杯沿上的金線,瞅了片刻,似是回憶了什麽,這才放緩了聲音,道。

“鈺靈聰慧,你說得不錯,五年前,在我的推波助瀾下,有度謀了予安的偃骨,自那一日起,我便籌謀著唱一出雪中送炭,絕渡逢舟的戲。”

“為的是什麽,為的便是江雲稷給出的讖言。”

妙清道人轉而看向鈺靈,神情認真。

“你可知道,予安這孩子胸有偃骨,更難得的是,他身懷大造化,雲稷為他落了讖言——”

“我知道。”鈺靈輕笑一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事,我和江雲稷打聽過,他什麽都和我說了。”

她有幾分自得,她是七星宮宮主的掌上明珠,又生得貌美,她問話了,便是秘事,賒刀一族最具天賦的江雲稷,他為難片刻,也還是為她寫了他寫給阿爹的讖言。

瞧著那一句【一人得到,雞犬升天】,她沉吟數日,心思百轉,這才下筆定下了冬風和狐妖的一段孽緣。

如此,才有去歲的一出斷孽明志戲碼。

“不錯。”妙清道人頷首,瞧著鈺靈有幾分惋惜,“當真不願?予安也算我瞧大的,他天資卓絕,年少成名,在凡俗時更是探花郎出身,打馬走街,一日看盡長安花,未入山門時便自己琢磨出修行之路……不得不說,便是不入我七星宮,他也是有大造化之人。”

“爹!”話未說盡,便被鈺靈喊了停。

她沒好氣地嗔了妙清道人一眼,“女兒明志了,女兒要的感情,不是別人提線的木偶。”

“他謝予安再好,現如今在阿爹手中,生死情愛皆由阿爹,在我眼中,他和戲台上唱戲的又有何差?”

是,她是喜歡排戲!

可她只喜歡排戲!瞧著一出出好戲在她面前上演,她就是這戲後面的手,是這戲後頭的神,翻手雲覆手雨,她讓人哭便是哭,讓人笑便是笑,這是何等的暢快。

入了戲台,那可就無趣了。

鈺靈眼裏有嫌惡閃過。

“我要的感情,是要天定的真情。”女兒家懷情總是詩,說起自己的感情觀,饒是鈺靈都放緩了表情,有幾許柔和漫上眼角。

清風輕輕吹來,將她霧鬢風鬟的烏發吹拂,有幾許溫柔和溫婉。

她的眼睛很明亮,也很堅定。

“這天定的緣分和良人,是無論我是何人,便是街頭的丐婆,他也只鐘情於我。”她一指指自己心口,強調道。

“只中意我這個人,無關身份,遇到了這樣的人,我鈺靈便不會再放手,情之一字是苦是甜都甘之如飴。”

“鈺靈!”妙清道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喝了一聲,有幾分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