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雷霆追絞著血煞之炁, 半空中有雷光落地,如鐵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冬風吹來遠處的蘆絮, 於漫天簌簌飄絮中。

潘垚擡眸看了過去,視線落在徐蒔樹身上。

“徐蒔樹, 好久不見。”

徐蒔樹怔了怔,視線落在潘垚握緊的打鬼棒上, 只見上頭黃光赫赫, 有瑩白的光在周圍環繞跳躍,仔細一看, 分明是【行刑拷鬼,打邪滅巫】。

它們飛舞盤旋, 想要沖出襲去,潘垚挽了個棍花,瑩光被攏在她袖下,不情不願,卻也聽從號令,只閃著光蟄伏。

莫名的,徐蒔樹心中有感。

這字, 是要沖著自己來的。

原來,如今的他竟然是一個邪麽。

“以前,你都喚我一聲蒔樹哥的。”他半垂了眼眸,聲音很低。

大寒時節, 天冷得厲害,冬風肅肅凜凜地吹來,裹挾著河畔邊的蘆絮, 就像是落了一場鵝毛飄雪。

徐蒔樹的聲音很低,風一吹就被吹散。

修行之人六感敏銳,聽采宮更是不凡,潘垚聽到了徐蒔樹這一句聲音,沒有說話,只是擡眼朝徐蒔樹看去。

方才去耀祖叔家閑聊的村民大叔說得不錯,如今的徐蒔樹和之前大不一樣了。

只見他穿著裁剪合身、布料不凡的衣裳,身姿挺拔如春柳,眉眼清俊,一身的貴氣。

任誰瞧了,都得贊一聲道,這是誰家好兒郎!

可在潘垚眼中卻瞧到不一樣的光景,他站在那裏,周圍是泥沼,想盡了辦法要逃離,不知不覺,褲腳處卻早已經沾上了泥沼的惡氣,汙濁狼狽。

“我都聽說了,徐平叔和玉梨嬸嬸都病逝了,節哀。”

一句節哀,徐蒔樹身子僵了僵。

他的視線對上了潘垚瞧來的目光。

只見那雙杏眼黑白分明,眼神平靜,什麽都未說,卻又好似一切都已經了然於心。

一句節哀,比質問更讓人心中難受,就像是溺到了河中,吞了河底的一團粗砂,沙子粗糲磨人,吞不下又吐不出,直把人噎得喉頭沁血。

徐蒔樹衣袖下的手緊了緊。

他想大聲地辮說,他也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他又不得不做!

在他的心裏,那兒住了個大妖怪,它想要奪他的身體,好幾回夜裏從睡夢中醒來之時,他睜著眼躺在床榻上,冷汗冒了一頭,身下的被褥都被打濕。

腦海裏有紛沓的記憶湧來,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

夢裏,他們個個都生著他的臉,或笑或哭,或猙獰或哀求,喊著來吧,喊著快逃,逃得遠遠的……

最後,他們一個個朝他走來,不顧他蹲地抱膝惶恐的哭泣,陰影覆了過來……

是他啊,這些都是他!

或貪、或嗔、或癡……亦或是認命的麻木,這些都是他。

一切的一切,在夢醒時分時,徐蒔樹躺在床上睜開了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幾欲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

“我也不想的,”徐蒔樹喃喃,“金山銀山又怎麽樣,自從去了香江,自從徐衍死了後,高床錦被,軟臥安眠,我卻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都怨他們,是他們鬧著要去香江……如果還在白鷺灣,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提起徐平和陳玉梨,徐蒔樹對他們還有怨憎。

“這也是他們欠我的,母護兒,父憐子,這些本就是他們為人父母該做的事……是他們欠我的。”

潘垚沒有應聲,她的視線躍過徐蒔樹,一路往屋宅的堂屋方向瞧去。

和這一處五步一亭台,十步一拱橋,遍地假山流水,無一處不彰顯著富與貴的屋宅對比,那兒有一處極為不相稱的堂屋。

只見這一處的堂屋陰氣森森,光落不到裏頭,只有幽幽燭火漾著冷光,微微映照著靈牌上刻錄的名字。

一長排的靈牌擺在堂屋的架子上,密密麻麻,讓人目觸心驚,在靠邊的角落裏,能瞧到兩個靈牌的墨字比較新,它們的旁邊,除了一盞幽冷且泛著青光的燭火,還擺了一束的白菊花。

如此,可見祭奠人的有心。

當然,這心也不多。

父母子女生氣同宗,蔭庇後人,相應的,陰宅也瓜累著後人,潘垚便為管家遷過墳,他家老爺子的墳頭挨著路,每被人踩過一趟墳頭,陰宅瓜累後人,管先生的頭便疼一次,次次去醫院查不出所以然。

徐蒔樹,他這是奪了父母的生氣蔭庇自己,用以對抗惡魄不夠,還煉化了屍身在這處宅子下,從此,徐平陳玉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申訴無門,無處瓜累徐蒔樹。

再看徐蒔樹,潘垚眼裏有著惋惜。

可是,便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才不再是徐蒔樹。

……

自打踏上了白鷺灣的土地,徐昶和徐清就稀裏糊塗的。

這會兒,瞧著莫名出現的宅子,詭異的漂亮女人,還有喊著那女人為夫人的徐常德,以及波瀾不動,好似心中有底的徐蒔樹,徐清和徐昶兩兄弟對視一眼,隨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