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以身殉道

不知在那墳塋前到底站立了多久。

直到有一道接天連地的刺目雷光劈斬而下,將渾渾噩噩的世界硬生生的劈斬開來,短暫的光亮充斥在天地之間,萬物染光,晦暗皆散,那振聾發聵的聲音喚醒了顧擔沉寂下去的魂靈。

好似大夢初醒。

那重新焦距起來的目光,靜靜的注視著小小墳塋前的墓碑。

【墨家巨子,墨丘之墓】

八個字,字跡蒼勁有力,鐵畫銀鉤,好似傳說中掌控生死的判官輕描淡寫間留下的墨寶,又如同古老傳說裏的讖言,安靜如許的訴說著不變的事實。

顧擔向著那處墳冢走去。

風聲、雨聲一同拍打而來,唯獨腳步聲顯得無比微弱,那原本尚可稱得上高挑的人啊,放在整片天地之間竟顯得無比輕薄、落寞和孤獨,好似不知歸處的孤魂野鬼行走在人間。

“假的吧……”

當行至墳冢之前,顧擔一只手掌搭在了墓碑上,他開口說話,聲音竟是在顫抖著。

沒有回答。

下一刻,整個墓碑被顧擔硬生生拔去,其上八個字在真氣的余威之下寸寸斷裂,化作飛灰,眨眼間便隱沒在狂風暴雨之中,僅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墳塋安靜的聳立在他的身前。

“我說,這是假的!”

顧擔咬著牙,磅礴真氣以近乎狂暴卻又緩慢的態勢,一點點蠶食著眼前墳塋上堆積而成的石塊。

在堅定不移且小心翼翼的努力之中,那被覆蓋的事物終於顯露出了蹤跡。

這裏,埋著一個石棺。

那石棺的材質與墓碑的材質相同,大抵是在同一處硬生生以真氣削下來的,看得出來頗為倉促,而且並不方正,亦無一星半點的裝飾。

瑩白色的真氣頓在了那裏,久久沒有再動。

真氣又收了回去,顧擔走上前,修長有力的手掌按在棺蓋處,他的手指想要用力,可一時間竟未能掀動棺蓋。

他的手在抖。

抖的有些不成樣子。

堂堂大宗師,當世所知唯一超越宗師的人,手竟也會不受控制的抖動。

哈,真可笑啊。

顧擔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漫天雨水順著臉頰滑落而下,棺蓋上滿是冰涼,再無一絲絲的溫度可言。

不得已,顧擔治好用另一個手掌按住自己的右手,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將周圍的空氣都盡數抽空。

他用盡了全力,終於將那棺蓋猛然推開,顯露出了內裏的全貌。

霎時間,顧擔好似丟了半個魂魄。

石棺之中,靜靜的躺著一個人。

他的身軀已不再高大,亦是不再壯碩,恰恰相反,竟顯得有些“嬌小”。

唯獨那黝黑的頗似田間老農的肌膚,一如既往。

瘦小的身形恍如一具貼著皮肉的骷髏,安安靜靜的凝固在石棺之中,一動不動。

真是墨丘。

真是墨丘……

他的血肉像是被硬生生抽幹,原本顯得堅毅樸實的臉龐都帶上了一絲猙獰,雙目大睜,唯獨那眉宇之間還在皺著,似乎有著放心不下的事情尚在掛懷。

顧擔安靜的仿佛變成了雕塑。

他張著嘴想要說話,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自天上落下的雨點滑落在了那張開的嘴中,鹹的。

這一絲鹹味提醒了他,顧擔手掌輕輕按在墨丘的身上,神念流轉。

墨丘的身上,並無什麽傷勢。

真的沒有。

他的身體很僵,血液、真氣……似乎一切都被毫不留情的壓榨成了支撐著他的力量,而最終,變成了如此模樣。

顧擔的見識已是今非昔比。

在藏經閣之中,他曾在書中看到過類似的情況發生。

力竭而亡。

這是一代宗師,力竭而亡的象征。

哈。

一代宗師,力竭而亡!

青芒在顧擔手中流轉,又毫不猶豫的沒入到那幹癟至極的身軀之內。

青木化生訣的內息之氣,曾給過顧擔很多驚喜。

現在他無比希望,青木化生訣能再給他一次驚喜,一次就好!

那清脆的內氣飽含生機,好似一汪清泉落入到幹涸的沙漠之中,伴隨著青色內氣的湧入,墨丘原本幹癟的身軀竟也微微鼓漲稍許!

顧擔眼中露出狂喜之色,瑩白色的真氣將此方天地撐開,隔絕掉了外面的風風雨雨,內裏,青芒流轉,生機遍布。

“醒過來……醒過來!”

顧擔不住的呢喃著,他握住了墨丘的手掌,昔日那蒲扇般的大手,此時握在手中竟顯得有些細小,毫無半分的溫度可言。

一時之間,顧擔的腦海中好似閃過了很多畫面。

在監獄之中,第一次遇到墨丘,對方正在牢裏編著草鞋,那粗長的手指靈活無比,指轉如飛,其事跡更是無比驚人,就差把“江湖豪傑”四個字刻在臉上,再加上那足足九尺有余的身高,給人留下的印象極其之深,他也就升起了結交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