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鼓盆而歌

豫州。

這個歷經水患、旱災,甚至被夜降天星砸過一次的地方,並不算好過。

更何況有白蓮教的教眾,不斷的匯聚人群,攻城掠地,反旗高舉,想要趁機做出一番事業。

誰都明白秋收的重要性,特別是此地平原甚多,大多是一馬平川,無甚險峻之地,可糧食的產出也高居大月首位。

在這裏造反,就和在糧倉點火沒啥區別。

廟堂當然也不會真的忽視這裏,四國聯軍可以先緩緩,白蓮教是現在就想滅了大月啊!

自然派兵率先鎮壓!

交戰時有發生,原本還能憑借著地裏的糧食勉強糊口的百姓,不得不面臨選擇。

要麽被征兵,要麽加入白蓮教。

這樣的年景,便是想要安安穩穩的種地,也是不可能的。

清平子手持著好似羅盤般的器具,行走在一片村落間。

村落靜悄悄的,半天看不到一個人影。

在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少年,頭上頂著一個巴掌大小的烏龜,龜殼上濃黑中帶著點點白斑。

“師傅,咱們要去哪啊?”

少年嘴裏叼著跟茅草,嘟囔道:“這個村子我來過,之前還有很多人的,可惜……”

可惜什麽,他沒有再說下去。

清平子不理會他,只是平靜的盯著手中的器具,目光不住的打量著什麽。

鄒聃便不再多說,腳尖無聊的揣著地面上的小石子,跟著清平子的腳步,不停的向著前方走去。

某一刻,鄒聃忽然聽到有歌聲傳來。

歌聲?

他的目中泛起好奇之意,這村子都變成這樣了,怎還有人有心情唱歌呢?

眼看清平子沒有注意,他便偷偷趁機向著那歌聲飄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

在一個茅草屋前,有一個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大小的少年,正在抱著一個破盆,敲敲打打,當做樂器,放聲而歌。

鄒聃湊了過去,盯著那少年看了又看。

是一個很瘦弱的家夥,面黃肌瘦的模樣,連歌聲都是有氣無力的。

可他的臉上卻分明的帶著笑意,不知道為什麽而開心。

在他的腳下,還有著一個卷起來的草席。

如果鄒聃沒有看錯的話……裏面應該是一個人的屍體!

饒是膽大如他,都忍不住有些發毛,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那個少年,開口問道:“你是人是鬼?”

少年見到他,竟也不覺得驚訝,反而問道:“什麽鬼?你見過鬼嗎?”

避開了他的問題,鄒聃指了指他腳下裹著的草席,“這是誰?”

“我娘親啊。”

少年平靜的說道。

“死了?”

鄒聃瞪大了眼睛,“什麽時候?”

“今天早上。”少年說。

“你的母親生你養你,現在她不幸去世,你不難過、不傷心、不流淚倒也罷了,竟然還要敲著瓦盆唱歌?你不覺得這樣做太過分嗎!”

鄒聃滿是不解,就連他頭上的烏龜都對少年投去了目光。

正常人死了親朋都會悲傷難過,更不用說是生養的父母死後了。

誰不嚎啕大哭,必然會被村裏人當做不孝子。

定是連個笑容都不敢顯露,悲哀必須要被旁人感知。

難道他的娘親對他很不好,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這麽開心的歌唱嗎?

少年聽了後,總算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倒不是全然沒有半點悲哀,眼圈確實是紅了一片,有著抹不去的悲切,可他又分明是在笑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出現在了同一個人的臉上,看上去難免顯得有些古怪。

“我開始也覺得悲傷難過,流出淚怎麽都擦不完。可後來我想了想,娘親最初是沒有生命的;不僅沒有生命,而且也沒有形體;不僅沒有形體,而且也沒有氣息。

在若有若無恍恍忽忽之間,那最原始的東西經過變化而產生氣息,又經過變化而產生形體,又經過變化而產生生命。

如今又變化為死,即沒有生命。這種變化,就像春夏秋冬四季那樣運行不止。現在她靜靜地安息在天地之間,而我卻還要哭哭啼啼,這是為什麽呢?

有歸於無,生歸於死,是天地運轉的道理。我也總會去陪伴娘親,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此時嚎啕大哭,淚流不止呢?”

他走到草席一旁,手掌溫柔的放在草席上,又道:“從此之後,娘親將無懼寒暑,無需苦累,得以休憩安眠,沒有了負擔。”

鄒聃愣愣的聽著少年跟自己講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大道理。

恍惚間仿佛清平子在耳邊說教。

這個少年……不太一般啊!

只是他的觀念,自己並不是很喜歡。

“四季運行,陰陽往復。天地間的一切都在不斷重復變化,也正是因為有了變化,才會誕生出多姿多彩的世界。天地萬物復歸於一,而一又催發萬物,人的一生便在其中,時時刻刻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