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可戰宗師

身披袈裟的和尚狂奔而來,可終究是晚了一步。

吳慶的身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再無聲息。

“阿彌陀佛。”

來人雙手合十,注視著那倒下的屍體,目露悲憫之色,嘆道:“小友若想離開,憑自己的身手足以做到,何必再造殺孽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如此殺心之下,諸事纏身,一樁一件,平添冤孽!”

顧擔眼露寒芒,目光不善的看著來人,怒道:“不悟禪師莫非誦讀佛經誦傻了不成?殺人者,人恒殺之。想要我的命還不算,連嬰孩都不願放過之人,竟也能讓禪師生出善心以待?”

來人,赫然便是那不悟禪師。

看上去是得道高僧,實則並不熱衷佛門的清規戒律,自言“不悟”。

昔日墨丘剛剛走出武館,欲施展心中抱負,伸張道義之時,還曾在鼎盛樓中與其交手過一招,最終也憑此壓服眾人。

轉眼間十年已過,未曾想再次見到此人,竟已成這般滿口胡言的模樣。

不悟禪師雙手合十,鋥光瓦亮的腦袋在夏日熾熱的陽光下好似有金輪顯照,看上去還真與得道高僧一般無二,開口道:“佛祖亦曾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畜猶如此,何況人乎?”

對於這種張口就是大義,實則什麽事都沒做過的王八蛋,顧擔毫不留情的譏諷道:“既然如此,那能否麻煩您去地下給他超度一下,順便再去問問你的佛祖,他該不該死!若我錯了,還要勞煩您托夢一番呢!”

凡塵一世難過百,十年間足以改變太多事情。

當年的不悟禪師不尊佛門的清規戒律,乃至被趕下山門,自此酒肉來者不拒,行事灑脫而快意,雖不在乎虛名如何,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高僧風範。

可如今張口便是護生之言,閉口又念誦佛祖教化百姓之言論,聽著卻讓人心中無比厭惡。

真小人並不比偽君子要強什麽,可起碼不會說些歪曲事實之論!

“阿彌陀佛。貧僧佛法略通,然行事終究不為佛門所容,佛祖定不會見我。塵世如苦海,在此世之中,便如行走那阿鼻地獄之間,何嘗不是一種背負罪孽之罰呢?”不悟禪師心平氣和,寶相端莊的回答道。

“好話壞話,那可真是讓你說盡了。”

顧擔搖了搖頭,上下打量著看似改過一新的不悟禪師,說道:“可惜啊,縱使滿口微言大義,也不過是一個皮囊而已。十年前,你已名動皇都,而墨丘籍籍無名。那時墨丘的武藝雖高於你一等,卻也並非雲泥之別。

十年已過,墨丘名動天下,更願為蒼生舍命奔走,墨者三千追隨其左右,除暴安良,行俠仗義,摩頂放踵,死不旋踵,為利天下,自苦以極,雖死無悔,萬人敬仰!

而你,十年間竟毫無半分做為,未聽聞過任何事跡,又做成了哪門善舉?竟還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不悟禪師聽著顧擔的言語,那本是寶相端莊的臉上,也不由得泛起絲絲苦澀之意。

十年間,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萬壽仙宮、夜降天星、方士失寵、焚書坑術、墨家崛起、邊疆大敗、四國聯軍、群雄並起,直至墨丘出手,弑帝而終。

如果這十年裏有一位天命之子的話,那個人非墨丘不可為之。

十年前他的名望比之墨丘還要更高上幾分,可十年走來,未進一步不說,終究還是變成了自己昔日最討厭的樣子。

究竟是人各有命,時也命也,還是他本就吃不得那般苦累,又不願放下心中所求?以至於最終變成了個四不像。

既不能如少年時那樣謾罵清規戒律,遊戲紅塵;又不能如得道高僧那般得悟通達,教化萬民。

有佛皮而無佛骨,有佛性而無佛心!

不悟禪師僵在了那裏,他還有很多的話可以說,很多的理由可以找,他觀典籍如觀滄海,十年來廣記而博識,大道理張口就來不在話下……可萬千言語,唯獨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因為啊,他真的見到一個人,聽到一個人舍生忘死的去追尋自己想要的世道,不顧一切的去努力。

甚至在很久之前,他們二人是交過手的,只是那一次,成為了短暫相逢,自此之後好似暫時相交的兩條岔路,各個一去不回。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不悟禪師垂下了頭,那寶相端莊得道高僧般的姿態終於是層層瓦解,就像是毫無感情的佛像崩裂開來。

這個人,活了過來。

只是撕扯下面具之後,顯露出的並非是什麽無欲無求的漫天神佛,而是赤裸的凡人模樣。

不悟禪師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顧擔的話,又道:“你說的不錯,不敢直面本心,何沖宗師之境?小友如此年紀便已至宗師,絕不僅是辛辛苦苦修煉而來吧?哪怕有墨丘在旁悉心指導,難不成還能替你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