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眼石人

禽厘勝臉色陰沉至極,快步跑到小院中。

見墨丘與顧擔都在,連忙將手中剛剛收到的書信遞過來。

赫然是羽州之戰報。

邊疆之地過於遙遠,以墨家如今的人手,能夠這麽快有消息送回來,已算了不得。

“巨子……”

禽厘勝嘴唇嗡動,雖然他一直都巴不得宗明帝馬上就死,可當看到羽州戰報之時,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顫。

死個皇帝和徹徹底底的改朝換代終歸是不一樣的。

前者無非是死一個人,然後再死一大片官員罷了,如果真要砍皇帝,禽厘勝願意第一個上。

可改朝換代,哪怕沒有外敵作亂,也要整整幾十年的時間,歷經無數場亂戰才能最終安定下來。

更不要說如今兵兇戰危,四國攻伐之際。

即使是始終表現的像是個反賊頭子的禽厘勝,也不想掀起蒼生泣血的大亂之世。

墨家在這一點上,終歸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顧擔開口,以篤定的口吻說道:“大亂將起……”

兩百余年的國祚,也差不多的確該到頭了,哪怕再來個人續上個幾十年,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翻開史書一冊,萬年沉默,江山似火。上句撒下業果,下句擺上祭桌,不解寂寞。什麽正義邪惡,騙了書生,滿腔爛墨。不過是,爭坐龍閣。

只見人頭滾滾,百姓流落,千年求活。這裏軍功豐碩,那裏中舉瘋魔,再演一折。什麽英雄豪傑,只顧自己,重蹈覆轍。談笑間,換了景色。

千鈞史書金冊,白紙黑字,幾點濃墨?王侯將相快活,文人騷客筆墨,子孫樂得。偶有幾個聖人,清醒苦酌,不得解脫。道世間,人皆是客。

道理,顧擔都懂。

長生路上,天下的興亡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特別是在這個切實存在仙的世界中,搞不清楚其中深淺,那最好按照人家的規矩來,切莫出格。

從始至終他都表現的相當閑雲野鶴,就是為了不沾染太多。

最開始的他還太過弱小,任何一點波折都可能會導致滅頂之災,不得不攀附一下太醫院,為了學身好武藝,還結交墨丘這樣的英豪。

只是時移事易,他的武道進境已經來到了當世頂尖,已無需再去依托旁人的庇護,甚至還猶有余力庇護旁人。

當目光親眼落在此世之人的身上,那種感覺終歸是不一樣的。

墨丘始終都在沉默著,沉默著。

那高大魁梧的身軀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凝聚、積澱,忽然間,墨丘問道:“公尚過回來了麽?”

荀軻茫然的搖了搖頭。

墨丘吐出一口氣來,攤開禽厘勝遞來的戰報,又細細的看了一遍,“那就是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是什麽意思?”

顧擔察覺到不對。

“公尚過,應是當初被貶邊疆的二皇子的孩子。”墨丘說道。

顧擔訝異道:“龍子皇孫?!公尚過從未談及過此事,墨兄又是如何認出來的?”

“十五年前,他的槍法。”

“可這跟他回不回來有什麽關系?”顧擔還是不能理解。

墨丘晃了晃手中戰報,“作為皇室,其實沒得選。”

顧擔追問的心思驟然一熄。

對於天下的百姓而言,實在是活不下去的話,還有一條豁出命的路可以走。

然而,這條路天然是不對皇室開放的——他們可以自己窩裏鬥,唯獨不可能掀桌子。

也沒有人會願意讓他們重新走到台面上,無論其心如何,是好是壞。

顧擔猛然站起身來,張口欲言。

宗明帝罪該萬死,公尚過何辜?

話到嘴邊卻又頓住,最終一言不發的向著太醫院走去。

……

揚州。

吉水縣。

吉水縣坐落在吉水之南,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孕育了數州之地的吉水雖偶爾也會發一發脾氣,可無數的財富仍在這條堪稱大月境內母親河的大江之中流淌,這裏的百姓也總比別處要富裕許多。

縣衙之中,縣令面色陰沉的森冷說道:“這次的稅賦,竟然只有過去的三成不到?這要讓我如何向上面交代?”

下面的人對視一眼,最終主簿硬著頭皮說道:“前陣子吉水略漲,吞沒了不少良田,百姓家中也沒什麽余糧了。”

“沒有余糧?開什麽玩笑!”

典史冷笑道:“這段日子,可是有不少人拖家帶口搬著東西想跑到山上去。到底是交不起稅賦,還是想要造反?”

縣尉也道:“前幾日有一夥流民竟手持兇器招搖過市,我們的人偷偷跟著,可發現不少村子偷偷給他們遞東西呢!”

縣令雙掌猛然一拍桌案,怒聲道:“這群刁民!稅賦都收到九成了,竟然還有余力資助反賊?還敢說家中沒有余糧?給我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