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去不回

天剛蒙蒙亮。

公尚過睜開眼,只覺氣滿神足。

昨日三兩好友,一場大醉,沖刷掉了沾染的滿身泥濘。

他,已不能再睡了。

起身從床榻間下來,卻見到荀軻正抱著蒼,待在廳子裏昏昏欲睡。

聽到動靜,荀軻連忙打起精神,揉著眼睛看了過來,朦朦朧朧間喚道:“不睡了嗎?”

“醒了。”

公尚過笑著點頭,“你也快去睡吧,顧兄和墨兄不用你看著。”

“啊~”

荀軻打了個哈切,卻是連連搖頭道:“我聽說喝醉的人都很難受,不看著怎麽能行?再說還有蒼要照顧,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醒過來,得有人守著哄一哄才是。”

“那好吧。”

公尚過也不再勸,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輕輕放到荀軻身旁,說道:“這封信等顧兄和墨兄醒來後,給他們看一看。我還有些事要去做,就先走一步。”

“這就要走了?”荀軻的睡意消散幾分,“剛回來不住幾天嗎?顧先生這裏清凈,只要別跟那禽厘勝說話就行。”

“不了。”

公尚過搖頭,“事情太多,趕著去做也總是做不完,休息一日也差不多了。”

說著,伸手揉了揉荀軻的腦袋,鼓勵道:“墨家的未來,靠你們了。”

荀軻自豪的挺起胸膛,理所當然的說道:“那是當然!”

邁步走出小院,分明是剛亮的天,卻已經有諸多小販開始推著車子在路邊,小心謹慎的等待著客人,只是沒有什麽叫賣聲。

公尚過近乎漫無目的的在皇都內四處的走動著,大月立國二百余年,這座都城修修補補的歲月卻遠超這個數字。

無數的風風雨雨撲撒而下,城墻上留下了諸多歲月的痕跡。

臨墻邊細細觀摩,便不難看到潤水的青苔掩埋間所漏出的些許刀痕箭洞。

兩百余年的國祚啊,已是數代人漫長一生都無法經歷的歲月,可卻連這城墻上些許的痕跡都比之不過。

有什麽東西,是能夠留在時間的長河中永不破滅的呢?

不知不覺間,公尚過走到了城門口。

卻看到一群人擡著棺,默不作聲的走出城門。

沒有哭聲,沒有樂器送別,唯有一片素白沉默而靜謐的向著遠方走去。

可在那群人的身後,分明是有人持著銅鑼嗩呐,卻沒有鳴奏,而是靜靜的跟在人群的後方。

公尚過面露疑惑之色,也悄悄跟在人群後方。

直到遠離皇都十裏之外的地方,那跟隨在人群中的樂師才終於吹響哀樂。

而一眾家屬們也終於能夠放開嗓子,放聲大哭。

眼中的疑惑之色越發濃烈,公尚過靠近一人,忍不住問道:“敢問老丈,為何擡棺離家之時無人痛哭,反而走到半路時才有哀樂響奏呢?”

素白的頭巾下,老丈看向他,壓低了聲音,“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哪能在皇都裏哭!”

“嗯?”

公尚過一愣。

老丈卻已是漸行漸遠。

直到他回到皇都門前,看著城門上都掛著的鮮紅綢緞所妝點而成的彩花,恍然所覺。

宗明帝,六十大壽……

一切都有了解釋。

僅僅一處萬壽仙宮,還不足以彰顯出皇帝的尊貴。

既然是要辦壽宴,那自然是許笑不許哭,合該普天同慶才是。

區區升鬥小民的死活,又怎麽能夠汙染皇都這一片祥和美滿之地呢?

皇帝心善,見不得子民落淚罷了。

公尚過目光垂了下來,快步來到一處客棧前。

“公子!”

掌櫃的急忙迎上來,擔憂的看著他。

昨日公子的精神狀態很可能出現了問題,他昨晚還找一位神婆問了問,八成是鬼上身。

還好他的耳光比較用力,不然公子都差點要被鬼給咒死了。

“準備些熱水,把我的衣服取來。”公尚過說道。

“您說的……是哪件?”掌櫃小心翼翼的問道。

公尚過平靜的說道:“流雲追月服。”

“您……”

掌櫃滿臉驚訝,帶著些許激動的說道:“您終於要找聖上相認了?”

公尚過步入房間,聲音飄蕩而來,“我去見一見他!”

沐浴更衣。

大月以素白為美,其中以月白為最。

非皇親國戚,不可著月白之色。

而月白之中,又有一種顏色最為尊崇,稱之為“流雲追月”。

此種材質唯有名為冰皇蠶的奇異物種才能產出,而且完全無法人工培育。

哪怕是皇室想要得到一件全靠流雲追月絲編織而成的衣服,運氣差一點都要等上好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

因此一件流雲追月服,象征的絕不僅僅只是衣物。

那是地位,是權勢,是放眼大月境內近乎無可匹敵的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