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下無人,自丘而始!

“沒錯。”

墨丘微微點頭,黝黑的臉頰上生出一絲笑意來,說道:“求仁取義,欲求仁,先取義。義,利也。不得仙緣,宗明帝勢必攪鬧的九州不寧,生靈塗炭。將仙緣送至宗明帝的手中,能平息此事,便是墨家之義,亦是天下之利也!”

“可是……”

顧擔張口欲言,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從何處開始說。

之前他擔憂墨丘帶著墨者趕赴豫州樹大招風,反而成為朝堂上的目標,縱有所得,自有武道強人圍困,群狼環伺,若再被萬軍圍困,縱是武道宗師也難以脫身。

可既然墨丘已經將仙緣拿到手中,何苦再回來?

求仙問道,多少人畢生的夢想!

為此願意拋妻棄子,舍掉一切,換得己身超脫者不計其數!

只是要麽沒有機會,要麽沒有能力,哪怕再如何渴望也只能望洋興嘆。

墨丘虎口奪食,冒著生命危險搶到仙緣,不想著自己享用超脫,反而要獻給宗明帝,以求得豫州之地安穩?

說句自私些的話,別說是豫州之地,縱使大月境內所有人死絕,只要能換得仙緣,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見顧擔欲言又止,墨丘自知顧擔的疑惑從何而來,問道:“顧兄啊,為人一世,少有能過百年者,你覺得什麽最重要?求名者眾、求利者亦如過江之鯽不可計數,願為蒼生舍命者幾何?

我輩男兒生於家園,所求並非建功立業,而是天下安居。我父母已故,全憑好心人收養,才能有今日。父母養育之恩已無法報償,可這天下還有無數的父母、子女,饑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勞者不得息!

目之所及,白骨露於野,我心痛甚!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墨丘站起身來,皎皎明月都被他甩在了身後,清冷的月芒照不亮那黝黑的面龐,他的眉頭總是皺著,像是有千鈞重擔背負在身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世人皆愛求仙,欲超脫塵世苦海,去那無上仙境中得一生灑脫。我不明白,為何沒有人想要拯救塵世百姓?以使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

這,難道不也是人間仙境嗎?何須去求那虛無縹緲的仙人?!

一人之超脫,如何勝得過萬民之超脫?一人之得利,如何勝得過萬民之得利?我創墨家,所求非一人之利,實為天下之利!國有賢良之士眾,則國家之治厚。賢良之士寡,則國家之治薄。墨家欲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若天下無人,自丘而始!”

若天下無人,自丘而始!

聽到這句話,顧擔心神震動。

早在與墨丘初見之時,墨丘就曾展露過一絲心中的抱負。

只是那時他還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太醫院醫士,墨丘更是剛從牢獄中走出。

一個小小醫士,一個粗鄙武夫,就敢暢談天下大勢,若是傳出半分,必然惹人嗤笑。

可風起於起於青蘋之末,止於草莽之間。

誰又敢說億萬眾生千百年間,就出不了一個願為蒼生舍命者?

無論他們是否青史留名,始終都曾有人拋頭顱、撒熱血,換來的是延續在血脈裏、骨髓中的不屈和頑強。

他們走入五湖四海,於是五湖四海便有了他們的傳說,指引者一代代人前進的方向。

也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才讓文明的火光得以延續流傳,而非一群禽獸在幻想下一頓的血食藏於何處。

良久,顧擔終於回過神來,說道:“墨兄……可為聖賢!”

他以包容天下的胸懷想要挽回萬民墜入苦海的劫難,舍棄掉個人的私欲以求換得天下的太平,他自始至終都未曾忘記過自己的初心何在。

武道宗師是一種力量,力量不是必須要用來破壞,也可以是守護。

力量用來握緊拳頭,而握緊,是為了能夠再放開。

“哈……聖賢?”

墨丘搖頭,“我只是一個人而已,而大月,還有千千萬萬個人。一人之力,又能做得了多少事情?欲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又怎麽要那束之高閣的聖賢來做?”

他非常的清醒,絕非是一時之沖動。

早在他宣揚自身學說的那一天起,這些話便藏在了他的心中。

以往無甚成就,說出來只讓人覺得猖狂,難以信服。

夜降天星,墨家揚名,他也終於能夠說出心中的理想抱負,並付諸於實踐之中。

“曲高和寡,妙伎難工。墨兄之抱負世人罕有,此處別的不多,醫藥總是不缺的。”顧擔沉默片刻,終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