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有這只小雀在, 沈丹熹偶爾與漆飲光聊聊天,被分去不少注意力,三日時間倒也不算難熬。

重啟山主試煉的當日,沈丹熹在四水女神閉關的結界外站了半刻, 才轉身從浮玉台離開。

閬風山的祭祀台位於群宮之上, 由閬風山上白石砌成, 共三層高。平日裏,山霧環繞,這一座祭祀台消融在山霧裏, 讓人尋不到蹤跡。

只有在重要祭祀活動時, 由昆侖祭司手持玉圭, 經過繁復的祭禮儀式,行開山唱禱, 才會顯現於世。

雖然閬風山鎮山令已經懸於山頂上, 但開山祭禮該行的步驟,倒也沒省, 一切皆按照慣例而行。

祭禮進行到一半, 山霧往此處聚來,白石祭台自霧中緩慢成型,山霧便也越發淺淡。祭台正中, 閬風山碑現世,碑身似一座小型的山巖, 嶙峋險峻, 碑面刻“閬風”二字。

昆侖君斂眉肅目,親自踏步走上祭台, 登上最高一層。

沈丹熹跟隨在他身後而上,停步立於祭台左側, 她身穿一襲流光錦緞裁制的白裙,外罩一重緋色的輕紗,臂間飄帶無風自揚,長身玉立,目不斜視地看著台中石碑。

殷無覓站在祭台右側,同是一身白色衣袍。

兩人面上看著都十分平靜,但只消擡頭看一眼閬風山巔的鎮山令,從分裂的神主印下,那失控狂亂沖撞的銘文力量就可看出這平靜的表面之下,二人那互不相讓的鬥勢。

沈瑱心下嘆息,目光沉沉地在沈丹熹和殷無覓身上各停留稍許,開口道:“一山無有二主,閬風山的鎮山令該歸於誰,終究要在你們二人當中做出抉擇,你們一同進去吧。”

沈丹熹和殷無覓同時踏上前一步,閬風山碑當中爆出金光,籠罩兩人身形。

二人一前一後,身形化作流光,遁入閬風山巔的鎮山令中。

刺眼的金光還未從視野中消散,沈丹熹便聽到嘩啦啦的水浪嗡鳴。

水花飛濺到臉上,她的身體忽然變得沉重無比,像是被千斤鐵石墜著,直接往下落去,砸入一道湍急的河流中。

水?從閬風山中起源的水,是赤水?

沈丹熹被波濤洶湧的水浪裹挾,往前疾沖,眼前天旋地轉,都是白花花的水浪。她擡手結印,指尖靈線遊走,結出一道避水訣。

靈線圍繞在身周,將水抽盡,形成一個氣泡似的無水空間。

但水流實在湍急,沈丹熹幾次試圖上浮,都被水浪和漩渦卷落回去,只能隨著湍急河流沉沉浮浮,隨波逐流。

沈丹熹從渾濁的河水中,很快發現不對勁,這一道水源之急之兇悍,蘊含著不同尋常的力量,沖塌山巒,淹沒林木。席卷沿路的山石和泥沙,呈摧枯拉朽之勢,沖入前方一片山谷密林。

它流經之地顯然並不在尋常的河床內。

與沈丹熹一同在急流中掙紮的,還有山中許多野獸生靈。有些已經溺亡,或是被水浪拍暈,或是被斷木劃得腸穿肚爛,原來渾濁水體裏暗紅的色澤,是血。

水中掙紮的生靈大多靈智未開,只是普通走獸飛禽,卻也憑著本能想要往它們的神女靠來,向她求救。

急流沖入地勢平緩的谷底也不見緩和,水勢依然兇猛,前方出現一株根系盤踞極深的巨木,悍然將急流破開兩路。

沈丹熹與那株巨木擦肩而過,手中銘文凝成一條長鞭,驀地甩去,纏住大樹枝幹。巨大的水壓沖刷過她身周的避水銘文,轟隆隆地從身邊碾過。

沈丹熹將長鞭死死纏繞在腕上,兩肩劇痛,雙臂幾乎因水浪沖力而斷開。

巨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猛地一傾,半邊根系都從土裏被撬翻出來。

不過幸好,它最終還是撐住了。

好長一段時間後,四面沖刷的力量驟消,渾濁的水流從眼前消失,沈丹熹從水體中脫出,落進已被水流沖到傾斜的大樹枝幹上。

洪流過去,地面被刮走一層土皮,四周的林木幾乎已全部折斷伏地,更有甚者,被連根拔起。斷木上掛著不少動物的殘軀斷肢。

她在那渾濁的水中嗅到的血氣,都是來自它們。

轟隆隆的水浪聲並未消失,沈丹熹緊抿唇角,攀上巨木樹巔,擡目往遠處望去。那一股異乎尋常的洪流還在往前奔流,肆無忌憚地碾壓過途徑的一切。

就連飛鳥都不能幸免,但凡是被飛濺的水花沾上一滴,就會被立即拉拽入水浪中。

這一處谷底林木茂盛,是諸多飛禽走獸的居所,水浪的嗡鳴聲下,壓著它們的慘嚎。

沈丹熹被它們的聲聲哀嚎震得心下悸動,又看了一眼地上百獸殘骸,擦一把臉上的水痕,禦空而起,往那滾滾洪流追去。

這一股洪流十分蹊蹺,前後斷流,獨獨只這麽洶湧澎湃的一段,沈丹熹追了一路,終於從它翻湧而起的水浪中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