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把這乾清宮讓給他們

楊一清作為內閣首揆,他的忽然離去必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即便是王鏊也沒有預料到會激烈到這樣的地步。

平心而論,這也多少有些過激。

實際上這代表著,基本已經誰都攔不住皇帝了。

乾清宮的氣氛從未像此刻般壓抑,但站在上方的皇帝攜得是開疆拓土之威,中興之主的盛名哪怕是最偏心的文臣也很難否認。

或許,

或許這就是天子故意而為之吧。

西北的大勝,讓皇帝的聲望達到鼎盛,清丈田畝之事又難如登天,所以用朝堂上的這種重大變故給所有人以警告: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就是強壓著他們所有人低頭。

否則,哪怕你是首揆一樣會敗如家犬。

不過……

朱厚照也不是都用的趨炎附勢、膽小怕死之輩,他的心腹之臣中大多剛正敢言,人們不願意看到皇帝如此與臣子決裂,這樣的惡劣影響在他們看來於國不利。

既然認定於國不利,又怎會苟全己命?

最先站出來的就是顧人儀,哪怕是被冠以恃寵而驕的名聲他也顧不了那麽許多了,“陛下!臣鬥膽請陛下收回成命!臣相信,楊閣老今日之言乃是出於公心,如此為國為君之忠臣,若是輕易去之,便是不提有傷天下士子之心,同樣也是朝廷的損失,陛下的損失!臣請陛下,三思!!”

砰!

乾清宮中,顧人儀腦袋直接磕在了地板上。

在他之後,工部尚書毛紀也隨即跟上,“臣附議!請陛下收回成命!楊閣老博學機敏,心系家國,尤曉暢邊事,為官幾十年來,治馬政、督三邊、拒韃靼、清吏治,始終勤勤懇懇,對陛下更是肝膽相照,此為人所共見!如今稍犯小錯,便如此重處,臣恐有傷聖德矣!”

毛紀後面,

外務大臣顧佐、吏部尚書梁儲,禮部尚書王華也跪了下來。

倒是兵部尚書王璟、戶部尚書何鑒以及刑部尚書趙慎,稍微慢頓一拍。

君臣之間似乎也在此時僵住。

朱厚照也在深度的糾結之中,他的本意是要推動田畝丈量和免除優免,倒不是對楊一清有什麽太大的意見。

明明是楊一清自己和他耍脾氣。

“顧人儀、毛紀。朕來問你們,今日從早朝至今,朕有說過一句責備楊閣老的話沒有?說!”

天子怒斥,顧人儀仍不改色,“回陛下,沒有!”

“毛紀,你說朕那樣處置有傷聖德,其實是想說朕刻薄寡恩吧?可朕一沒有過於責備楊閣老,二沒有主動革其職,怎麽就刻薄寡恩了?”

毛紀更加肆無忌憚,他說道:“楊閣老乞求致仕,乃是不得已而為之!陛下熟讀經典,通曉史學,自該知道,大臣於此時請辭,乃是無奈之舉!”

他就剩沒說皇上你就別自己裝傻了。

“他無奈?”朱厚照繼續不承認,“他有什麽無奈?朕要丈量天下田畝,是讓他操了這個心,還是讓他去得罪人了?”

“陛下!”毛紀一向知道皇帝善於‘狡辯’,他只能把腦袋扣在褲腰帶上說直白的話,“自古明君,都是與臣子共議國事,集思廣益、博取眾長,如此才能做到兼聽則明。今停止士紳優免之令,楊閣老力勸不得,陛下仍自強推,並要繞開內閣。臣乞聖上稍想,任誰是首揆也再無臉面留下!”

“胡說八道!”朱厚照從禦桌上拿個奏疏直接砸他的腦袋,“你還讓朕好好想想,繞開內閣是不是令他無奈!你自己好好想想,何為聖旨二字之意?朕的旨意,一個大臣不同意,令朕不得不繞開內閣,這是誰無奈?!”

奏疏是不疼的,但還是砸的毛紀腦袋一晃。

“朕若不是委屈求全,就該以抗旨之罪要他的命!怎麽?照你毛尚書的意思,朕想做的事,就是一定要閣老同意,閣老不同意,便是再找其他人也不行,否則就是讓他無奈,讓他不得不乞求致仕,就是朕刻薄寡恩!好啊!哈哈哈。”

皇帝已怒極,他指著毛紀厲聲質問,“那你來告訴朕,現在楊閣老不同意停掉士紳優免,朕應該怎麽做?!你也是盛名一時,博學多才的聰明人,你想個辦法!還有顧人儀,你也說!”

這個就比較難了。

復雜的問題被皇帝簡化成到底聽皇帝還是聽閣老的了。

毛紀和顧人儀都不講話,他們的確是聰明人,這個問題不能答的。

所以一時都只能跪著不說話。

但朱厚照又豈是一般人,他得理不饒人,直接下旨,“君前奏對,難道可不回天子之問嗎?!你們到底還有沒有將朕放在眼中?!毛紀,朕命令你!現在就說!”

毛紀沒辦法,“陛下,《論語》有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主和大臣各司其職,各守其道,《尚書》則有‘言無不盡、言無不通’,皇上與閣老有爭執,自可以禮為先,忍讓寬容。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如此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