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頂罪

北風呼嘯之中,西出的快馬抵達甘肅鎮,

甘肅鎮總兵朱明志拿了京城來信便旋風一般的離開府衙去尋了鎮守太監張坋。

說來也是叫朱總兵著急,這姓張的太監極愛幹凈,每日都要沐浴,極其耽誤時間,這西北的天兒可真不適合他。

“……這是韃靼又來進犯了還是怎麽著?”張坋看到朱明志一臉急相,有些不屑,“總兵大人怎麽如此著急?連等咱家更衣都等不得?”

明明兩個大男人,卻搞出了奇怪的氛圍,讓朱明志有些作嘔。

“張公公的信兒應該比我快,李廣死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張坋只穿了白衣從簾子裏出來,一邊走一邊系,他也不算年輕了,但臉面上沒有胡茬,很是幹凈,就是有些黑。

但若細看五官,倒真覺得他是個挺帥氣的人,大眼睛、高鼻梁,一雙劍眉,只可惜當了太監少了英氣。

“知道。這不是好事兒麽?”張公公微笑著,“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見咱家在這西北苦地當差,起了憐憫心思還是怎麽著,朝堂之上竟忽然殺出個東宮。原先西北的軍情如火,咱家早就料到朝中有人想提議讓王越起復,現在李廣不在了,當真是救你我於水火啊。”

朱明志心想,你個死太監還在做白日夢呢。京城雖遠在千裏之外,可你這都是什麽時候的消息了?

“那張公公你再看看這個。”

信倒也不長,一張宣紙之上無非幾行字。

但張坋看完就變臉,“不過幾日時間,怎的變化如此之大?”

“怎麽不可能?”朱明志皺著眉,“據京裏的人來信,東宮太子不僅孝順寬仁,而且極為英明,說是城府極深,心思極重,頂尖的聰明人物。原本李廣一死,王越自無起復可能。可東宮不知為何,先前不喜李廣,事後竟堅定支持王越。這事兒早已在京城之中傳開了。”

張坋聽到這裏才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

朱明志語氣之中是深深的憂慮:“王越那個人,你我都不熟悉,他此次過來,福禍難料啊。”

張坋當然知道,李廣的死他無所謂,因為他不是李廣的人。所以和王越的關系也就好不到哪裏去。

但王越‘性故豪縱’的名聲是在外的,自古會打仗的將軍沒有不愛兵的,他張坋做的那些事……一旦王越真的來了,那個老不死的,可不會管你是宮裏哪路人馬。

“這事兒說起來也有辦法。就是你我打幾個勝仗,叫朝廷安心,皇上安心。那麽總制官之事自然不急。可你也知道,甘肅鎮缺餉嚴重,我的兵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韃靼又哪裏有這麽好打?”

朱明志看著話說的不少,但沒幾句有用的。

“王越若是啟用,他的背後就是太子,咱們還是要早做準備。”這是張坋最為在意的一層,這樣的話,他們再硬的後台也不管用了。

本朝的太子可不是其他時候被皇帝嚴防死守的太子。

這一臉陰相的公公仔細琢磨了之後說:“胡貴閔那邊,是不是讓他再上一疏、或者會同在京的一些官員,王越畢竟有勾連汪直、李廣的惡名,哪怕有些難度,可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

朱明志嘆氣,“那就要死諫了。他胡貴閔會敢做這樣的事?”

“這不是敢不敢的事,咱們出了事,也跑不了他的。他是言官,皇上怎麽都不會殺了他,怕什麽?這個信我來寫。”

朱明志建議說:“既然如此,我還覺得他王越賦閑在家十五年,身上的罪狀不少。東宮這次也是勉強起用了這個人,要不……咱們再給他添點罪狀?”

“不可!”張坋眉頭緊鎖,自己也深呼吸一口,隨後表態,“翻罪狀之事,萬不能為。朱大人怕是不懂宮裏的爭鬥,這種關口還往王越身上潑臟水,那是自取其辱,擺明了要和皇上、太子對著幹。你當我大明的錦衣衛是吃素的,查不到你我二人的頭上?!這不是明明白白給了別人口實?”

朱明志確實不懂,他還辯解:“這怎麽是潑臟水?!他王越本身就在臟水裏!”

“那也不行!七十多的人,都臟了一輩子了,你早不潑晚不潑非要這個關口潑,那是什麽意思還用說?朱大人,咱家可要提醒你,千萬不要自作聰明,你這點伎倆,放到紫禁城那個地方可嫩得狠。”

畢竟實在是太蠢了點,基本上屬於一出招人家就給你褲衩子都看穿了。

朱明志知道自己是個粗人,反駁不了,但也著急:“那你說怎麽辦?”

殺掉王越他們更不敢,因為這不僅明目張膽,而且視朝廷如無物,必定會招致徹查此案的旨意,到那時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張坋想了想,“甘肅鎮如今成了人人關心的地方,有些事咱們還是收斂一點兒。而且,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也不用太急,這還沒到拼命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