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夜風雪至

一夜北風致,大雪滿京城。

“下雪嘍!下雪嘍!”

坊巷間,孩童歡呼雀躍,拎著棍子追逐打鬧,雪球亂飛,個個凍得滿臉通紅。

安貞坊的大人們,卻愁眉苦臉。

“今年這雪,有點早啊……”

“還說近日要去城外備點柴,這下好了,得找人結伴才敢去。”

“快快!劉家房子塌了,一家三口都埋在裏面,陳坊正讓大家夥都去幫忙!”

張彪滿臉疲憊推門而出,聽聞消息二話不說,前去幫忙。

結果並無驚喜。

一家三口無一幸免,凍得硬邦邦。

“這劉二郎的老房早已破舊,也不知趁早修一下,看著弄得。”

“哪有錢啊,大半個秋日都在芳林苑服勞役,前些日子,還是問我借錢買的糧……”

“哎,這狗日的世道。”

北城每年都有這情況,安貞坊的百姓早已司空見慣,言語間只是淡淡埋怨。

“行了行了。”

坊正陳海山開口道:“劉家親屬都在蒼州,早已不來往,大家湊點錢,至少把後事辦了。”

北城坊中就是這樣,無論紅白喜事,單獨一家都難以承受,所以都要互相幫襯才行。

張彪看著廢墟旁,草席遮蓋的三具屍體,能感覺到淡淡陰氣消失,多半心有執念,已墮入靈界成為亡魂。

他微微搖頭,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開口道:“最近手頭寬裕,劉家的喪事,就拜托陳坊正了。”

“張家就是仁義。”

“有本事,到哪兒都行。”

坊民們紛紛開口誇贊。

今年日子分外難過,哪怕少掏十幾個銅子,都令人心情愉悅。

“事情就拜托諸位了。”

張彪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五色果子嘍!”

快到家門時,有外坊小販挑著擔沿街叫賣,風雪中瑟瑟發抖,不停跺腳。

“夥計,來一份。”

“我給您包好,三個銅子。”

五色果子是一種小糕點,味道一般,卻是大梁一種習俗。

每年大雪頭一天,百姓無論貧窮富貴,都要吃五色果子,同時晚上天黑時,要用蠟燭照床下、房中夾角陰暗處,謂之“照虛耗”。

張彪以前不在意,如今卻越來越覺得其中大有講究。

鬼怪喜歡躲藏幽暗處,很多都畏光畏火,每次出現必先陰風熄滅火燭。

還有“虛耗”,便是指魖,巫神廟鬼婆那種,靠吞噬精血陽氣修煉的鬼神。

更不用說大年時的“儺舞”。

許多民俗看似讓人摸不著頭腦,實則都與上古那個時代有關,不過流傳至今,產生了變化而已。

拋去雜緒,張彪看向手中頭骨。

經過一晚雕琢,多余的部分已被磨去,顱內孔洞也大部分修補,弄出兩條通道,順著鼻腔通入口中。

接下來便是陰刻冥火葫蘆陣法,朱砂雞血混著香灰描繪,再用黃銅裝飾固定。

張彪再一次仔細端詳。

冬日陽光下,頭骨瑩潤如白玉……

……

咕嚕嚕……

午門外,血濺三尺,一顆顆人頭滿地滾落,曾經的中書舍人裴元賞一家,盡數被斬。

“趙悅終究是反了……”

北辰殿上,趙冕的聲音很是冷漠,“當初他便蠢蠢欲動,若非朕宰了三位皇叔,他早就自立為帝,如今是終於忍不住了。”

新任大司馬陸無極出列沉聲道:“臣剛接手兵部,按照那邊探子所言,乃裴家聯合數位豪紳上門,以眾人之子,拜入偃甲宗為條件,共同舉事。”

“蒼州大軍幾位將軍,多年來早已被趙悅收買,他們連夜殺了京城使者,眼下已派重兵在蒼州地界防禦。”

說罷,拱手道:“北疆邊軍不日將到達蒼州附近,大將軍魏藏回報,一路回來,軍中時常有蠱惑人心者,被他盡數斬殺。”

“陛下請下旨,老臣立刻趕往邊軍,率大軍將那些亂臣賊子盡數斬殺!”

“不妥!”

宰相劉吉連忙出來勸道:“眼下情況不明,雖說邊軍人數占優,但畢竟糧草不足,若其他幾州聯合,斷絕糧草圍困,只需守到大霧降臨,幾十萬將士便孤立無援。”

“眼下懷州、潞州還在觀望,他們緊挨著皇城所在泰州,若邊軍回來,他們也就不敢涉險。”

“劉相說的沒錯。”

趙冕面色平靜道:“天時與我大梁不利,先讓他們回來吧。”

“陛下所言極是。”

大司馬陸無極點頭退回。

他統兵多年,當然知道現在是個什麽局面,出聲不過表明態度而已。

趙冕笑了笑,“聽說海州王那蠢東西,仗著相隔遙遠,發了封檄文,念給朕聽聽。”

眾臣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如今朝堂為之一清,皇上獨攬大權,喜怒無常,說一不二,誰又敢胡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