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以我殺我

太寧帝一生中所有曾經恐懼過的事物，在他的記憶中化作真實。

每一次重現，都會讓他相信，自己經歷過一次。

所有的恐懼，不斷在他心中往復回環。

李清閑道：“恐死懼神咒的解法，非常簡單，和當年我殺葉寒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那就是，戰勝恐懼，戰勝時光燙在你身上那一個又一個疤痕，然後，活成一個全新的人。我們命術師，很少使用絕殺之術，因為，我們相信，人命自定。唐劍楠，我相信你能戰勝恐懼，加油。”

“亂我心神的幻術罷了。”太寧帝的眼中，持續閃動著模糊的光影。

“我們可不是幻術師，我們是，命術師啊。”李清閑仿佛飯後閑談，面帶微笑。

突然，太寧帝面色微變，他猛地望向自己的右手，上面，一條淺紅色血痕環繞手腕。

他本能回想起那段手腕被斷的記憶。

“朕本想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但，你不應該用這等汙穢的邪術，褻瀆對朕的龍體。”太寧帝道。

“你看，你依舊是恐懼的奴隸，明明是你，回憶起那段被掩蓋的真相，卻栽贓給我。”

“臣服恐懼？”太寧帝嘴角微翹，“朕，就是恐懼。”

這時候，下方傳來首輔解林甫的聲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無敵，吾皇不敗！”

眾官跟著解林甫，齊齊大喊，以壯聲威。

太寧帝目光掠過皇城外跪伏的眾官，露出欣慰的笑容。

李清閑笑眯眯道：“可我們，並不怕你啊。我有太多方法解決你，比如……”

李清閑又是伸手一指，又是以大天命術催發。

“千命俱黯，萬生絕敗。”

無數的白色明線自天地間浮現，瞬間靠近太寧帝。

太寧帝周圍，浮現屬於他的密密麻麻的命線。

刹那後，外界命線接駁到他的命線之上，數不清的全新人生，在太寧帝的眼前鋪開。

一個嬰兒，走了幾步，突然摔在地上，太醫匆匆趕來，得出結論，先天裂骨，骨軟如糕……

一個孩子，在被皇上冊封的那一天，一個宦官突然大喊“此乃穢亂後宮之果，不得為皇子啊”，而後，皇家供奉前來，驗明真身，果然非皇上親子，於是孩子被押入詔獄，等待發落……

少年一拳揮出，突然面色紫紅，張口吐血，先天亂脈，無法修行……

少年認認真真讀書，可所有的文字在扭曲跳動，就像吃了未煮熟的菌子，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靜下心讀書學習……

皇朝破滅，他流落在外，但卻一無是處，只能討飯。討飯的第三天，被人割掉兩腿兩臂，化為人彘，沿街乞討……

人間千災，世上萬惡，無數分支，在太寧帝的人生中展開。

太寧帝的一生，萬事皆敗，萬有皆失。

神都城內外，眾多人呆呆地望著太寧帝，而後偷偷望向李清閑。

雖然他們不知道李清閑做了什麽，但，那麽多超品都沒能做到的事，一個李清閑就讓太寧帝神色連變，難以自已。

一些命術師卻面色憂慮，偶爾望一眼李清閑，他們很清楚這種命術只可能造成兩種結果。

或像葉寒那樣，在臨死前悔悟，自罪而死。

或……

突然，太寧帝猛地擡頭。

他的雙眼中依舊閃爍模糊的畫面，但，眼角流下血淚。

“不愧是命術師，你之前的種種手段，都是為了這一刻，以朕殺朕，以我殺我。”

“確實。”

“那麽，朕就順水推舟，自斬舊人，成就新魔！”

太寧帝說完，身體突然冒出黑炎，身體仿佛黑色火人，在風中熊熊燃燒，火焰急蕩。

洶湧的魔氣，沖擊八方。

巨大的黑影，慢慢覆蓋神都城，並不斷向外擴散。

“今日，朕便魔化天下，建立地上魔國，自成魔帝。”

這時候，神都城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陛下，不可啊！陛下乃是上天之子、人族之皇、萬民之君，不可逆人入魔啊！”字字泣血，聲聲椎心。

全城內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之前，就是這個聲音帶頭呼喊“吾皇萬歲”。

首輔解林甫。

化作黑炎人影的太寧帝，緩緩低頭，望向皇城外的解林甫。

“林甫，連你也背叛朕麽。”太寧帝的聲音輕飄飄，但卻隱隱如虎吼。

解林甫沖著天空的太寧帝，嘭嘭嘭連磕三個響頭，擡頭望去，大聲道：“臣雖不才，臣雖貪妄，但臣始終是人族的臣，是皇上的臣啊。皇上若入了魔，那臣，豈不成了魔的臣？臣為了皇上，甘願被萬千人唾罵，即便是千夫所指的大奸臣，臣都無怨無悔。但，臣可以是皇上的奴才，卻萬萬當不成魔的臣啊，臣貪，臣惡，臣奸，但臣，始終還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