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閨夢裏人(三十)(第3/4頁)

殿內的火盆噼裏啪啦響,外頭突然吵嚷起來,銜蟬依稀聽到“算命”、“和尚”,婁擎聞言驟然狂笑起來。他笑得眼淚要流出來,口中念道:“我不殺你,也有人要殺你。母後,這次兒臣可就不能救你了!”

笑過後轉身看著銜蟬,語氣和緩起來,喃喃說道:“你命真好,你命真好,怎麽總有人來救你呢?你是被老天爺庇佑著嗎?”

銜蟬偏著頭看他,他雙眼猩紅,像一頭嗜血的野獸,要將人吞了似的。

“問你呢!”婁擎捏著銜蟬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喃喃道:“我真想殺了你啊…可我為何下不了手呢?你又不是婁夫人。”婁擎放開她,一邊叨念一邊困惑,扭頭又躺回去。

這是銜蟬第一回 真正身處於皇宮,她知那皇宮的一切奢靡,也曾想象它內裏的風光。可此刻她看不到任何的輝煌,那掐著金絲的帷幔透著一股黴氣,不知是因著那颶風還是原本就如此,目光所及之處均是陰森森的。婁擎身上散發出一股腐爛的味道,他的內裏和他的軀殼,都在日復一日的爛掉。就算他們不殺他,他自己也是會死的。

銜蟬坐在那深宮裏,看著外頭天愈發暗了起來,婁擎命小太監去打探那和尚在太後那裏做什麽,小太監許久後來回話,說盡管太後宮裏的人守口如瓶,但太後的哭聲被風吹了出來。

婁擎聞言起身向外走,銜蟬察覺到有她看不到的影子在跟著他們,可當她回頭,卻又空空如也。她知曉婁擎身邊有許多高手,只是她幾乎從未見過,這一次,她察覺到那些人將隨著婁擎撤退。

他說了一句:“皇宮,不要了。”

銜蟬不懂這句是何意,轉念一想明白了,婁擎要假借別人的手殺掉他的母後,而他,再殺個回馬槍回來。這樣他不必擔不孝不義的罵名,又能嫁禍到別人身上。

婁擎的心思太多變了,前一瞬還要銜蟬毒死太後,此刻,已帶著銜蟬走出了宮外。

而在太後的寢宮裏,戒惡在安靜打坐,太後坐在他對面,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對著一把桃木梳道歉,口中說著:“你原諒我、原諒我。”

戒惡半眯著眼,他心知霍琳瑯的藥起作用了。太後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與霍琳瑯是舊相識。諾大的寢殿裏只有他二人,戒惡趁機問太後:“那些東西在哪?”

“在後山。”太後道。

外面的風突然掛斷了庭院中那棵老樹,風太大,遮擋了詭異的動靜。太後站起身來,帶著戒惡向外走:“我帶你去。”她說。

從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太後,她的腰板塌下來,一邊走一邊抹眼淚。不,先皇駕崩之時太後也是這般,沒有了精神。可那時她沒有精神,別人卻看出她骨子裏流淌出的野心。如今,她的野心沒了,像被操控的木偶。

通過後山的細長的宮道上,她身後跟著長長一隊的奴才,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知曉太後一路走一路哭。風無比大,他們都睜不開眼,時不時被走石砸到身上,要沒了半條命一樣。沒有人看到在他們的身後,出現了一群滿是殺氣的黑衣人,濃重的異香在空氣中彌散開來,戒惡聞到了,皺著眉回頭看去,心中嘆氣:這霍琳瑯到底是不信任何人。

就這樣走到後山,太後的手虛指一下:“就在那兒。”戒惡並沒動,其他人沖上前去,在他們擠進假山下面的洞穴後,無數支暗箭射向他們。

此刻的太後站在那,緩慢挺直了腰杆,朝戒惡走近一步,冷笑道:“就憑你?就憑你們?”

她壓根兒就沒有崩潰,她在故宮這許多年,鬥倒了那麽多人,怎會輕易栽在這些人的手中?不過是引蛇出洞罷了,她要他們今天都神不知鬼不覺死在這裏!像那個該死的女人一樣!

大風之中彌散一場殺戮,她站在那靜靜看著,掌管別人之生死,令她心中盛放千株萬株詭異的花樹。就在她以為這一次她仍舊會贏的之時,一支箭,穿過詭異的狂風,不偏不倚,落在她眉心。

她起初是愣怔的,甚至四下看了看,然後她看不到任何東西。她覺得額頭冒著汩汩的熱流,她伸手去摸,摸到了血,那麽多血。周圍開始有尖叫聲,緊接著有人沖了上來,不知誰的人頭落了地。

直到太後最後一口氣,她都不知那一箭,是她的傀儡兒子送她的除夕賀禮。

婁擎帶著銜蟬坐在轎子裏,他們的轎子停在宮墻外,銜蟬真正見識到了婁擎的陰狠,他對那黑衣人道:“都殺掉,一個不留。姓霍的,抓活的。”

他瘋瘋癲癲,銜蟬以為他快要死了,卻不料想他一改往日的頹靡,眼裏冒出了精光,他終於在今日,鏟除了他那礙眼的母後,假借霍家人的手。

他的轎子起了,在大風之中朝三巷而去,那是他的極樂園,今晚他要在那裏狂歡。婁夫人死去那一晚的火光又燒到了他心頭,燒得他的心寸草不生。他急於再燒一把火,將那些無用的東西都燒死。他仿佛已看到他們在火海裏掙紮,大風之中飄著他們肉身的焦糊味,都是婁夫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