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霍靈山驚魂(四)(第3/5頁)

花兒不想與他講話,只是蹲在他身邊,瘦小一個人沒入枯枝裏。這條路霍靈山帶她轉過,她擡頭看月亮辯了方位,發覺這不是去往滇西的路。大雪夜裏最怕的是風,風將枯枝吹折,鈍響著聲音落下來。他們的頭發身子全白了,花兒整個人快要被凍透了。

白棲嶺往她身上丟了一件獸皮披風,命令她:“不許睡,聽遠處的動靜!若有異響告訴我。”

“這回你不怕我出賣你了嗎?”花兒問他:“比如我聽到就說沒聽到。讓人從你後頭過來,割了你的腦袋。”

“能害我殺我的人還沒出現在這世上,你且試試看你是不是那一個。”白棲嶺看她一眼,她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麽。

至後半夜,花兒聽到有馬蹄聲,但那馬蹄聲又不像從前聽到的“嗝嘚”,而是悶著,想必是被蒙住了蹄子。她推推身邊老僧入定的白棲嶺,後者嗯一聲,亦聽到了。

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東西送到她面前,湊向她:“這個東西是我改造過的“鳴鏑”,你直消按動這個按鈕,這個箭頭就會鳴叫著飛出去,與其他不同的是,它會燒著火,在黑夜中尤為好用。”

“你給我這個幹什麽?”

“鏖戰之際,放了它,會有人來救我們。”

“你既不肯信我,每每要試探我,眼下有把這保命的東西給我,我不要。”花兒拒絕,白棲嶺卻將那“小鳴鏑”丟在地上,根本不去管花兒會不會去拿。

黑暗中他擺擺手,花兒看到林子對面暗處亮起一個小火星,緊接著滅了。白棲嶺再伸出兩根手指,獬鷹對一旁的哈將道:“兩路包抄,暗箭為號。”哈將飛一般沖了出去,然而他腳踩在雪地上,卻是幾乎沒有任何聲響。

花兒不知這些行伍講究,察覺到白棲嶺的手抓住了她衣領向上提,下意識撿起那個東西揣進衣裳裏。他們似乎是在換陣型,她隨著白棲嶺跑,擡頭認路之時看到樹上窩著的弓箭手。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在搶東西,這分明是在打仗。

那頭的聲音漸漸近了。

大雪那頭輪廓初現,有人推著小車在緩行,大部隊在黑暗中行進像一批鬼影,穿過風雪就這樣來了。

花兒曾見過那小車在地上留下的車轍印,她隱約察覺這是霍言山。可他明明說要去滇西,去滇西該走另一條路,他不該出現在這條路上。

花兒雙手攥緊衣擺,極寒的天氣之中,她手心扔滲出了汗水。屏住呼吸努力睜眼去看,她隱約期望霍言山不要在這裏,期望他去他要去的滇西,然而她期望落空了。

那身披鎧甲背著一把弓箭,手中又握著一把纓槍之人就是霍言山。

再她還未緩神之際,已經有一支箭射了出去,身邊的人飛沖出去,她下意識去拽白棲嶺,但只拉住他衣擺,卻被他的猛力掙脫,他頭也不回殺了出去。

這顯然在霍言山意料之外,花兒借著朦朧夜色,看到他依稀頓了頓神情,而後高舉手中的纓槍迎了上來。

這是花兒此生親眼見到的第一場真正的大戰,那撲鼻而來的血腥氣和滿地的遺骸在那以後困擾她一生,盡管她以後曾見過更慘烈的、更兇狠的。

她蹲在那裏,篩糠似地抖,她的目光一直在找尋阿虺、白棲嶺、還有霍言山。她知曉除了阿虺,另外兩人與她毫無幹系,然後她就是不肯希望任何一個人死。哪怕她曾無數次詛咒白棲嶺不得好死,然而此刻,她竟然想起白棲嶺的好來。

她想起他的好,竟不是別的,而是他站在碼頭上搶過她的錢袋子,一文一文將錢數出去,最後又派人偷偷送回來。她想起這事,竟原諒了他對她所有的利用。

白棲嶺殺瘋了眼,手起刀落人頭落地,一股股鮮血噴湧出來,地上血流成河。花兒躲在那看著那鮮血流向她,頓覺眼前濃霧彌散,什麽都看不清。而霍言山亦是這般,他執著那把纓槍狠刺進來人的胸膛,一步步向白棲嶺進發。

他們像有什麽深仇大恨,恨不得親手手刃對方。

林子間忽然哨聲大作,花兒聽到遠處依稀有馬的嘶鳴聲,還有山匪的哨聲。連日消失的霍靈山山匪,突然有了響動。

白棲嶺亦聽到了那聲響,他突然轉向身後,朝花兒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那家仇國恨的一眼,那恨她不爭的一眼。

花兒被那一眼嚇到,猛地想起白棲嶺的話:鏖戰之際,放了它。

於是顫抖著從懷中拿出那根火信,按照白棲嶺說的方法,將它放向天空。她不再是局外人,她在這緊要的關頭,終於做出了選擇。

她看到戴著面具的山匪殺了進來,這霍靈山本就是他們的地界,一草一木都刻有他們的姓名,他們直接砍殺向白棲嶺,其中一匹馬沖到阿虺面前,突然又勒緊韁繩掉頭向別人。花兒的心提到嗓子眼,差點脫口而出那個名字,站起身看著那動作兇狠的馬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