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禍起燕琢城(十三)

白棲嶺是個瘋人,他將親哥哥的屍首敲鑼打鼓扔去了亂墳崗,又命人連夜拆掉府內的白色帷幔以及燈籠上的黑罩布。而他,站在白府門口,雙手負在身後,臉上竟帶著罕見的喜氣,大聲道:“過個好年!”

嚼碎嘴的仆人被打發到霍靈山下的莊子裏,再換幾個得力貼心的,滿燕琢好看的盆景都被搜羅來,白府已然歡天喜地改頭換面了。

銜蟬在倒墨胚的時候聽到一旁的人道:“說是白二爺要去求娶葉老爺家的姑娘,如今提前準備了。”

銜蟬話不多,別人講的那些她當樂子聽,再過一會兒墨師傅就罵人了,因為那些人倒的墨胚上頭的修竹不清楚。這才第二日,銜蟬就見識了徽州的墨師傅有多厲害。怨不得人家制的徽墨被朝廷采買。

天擦黑的時候白棲嶺來了,說是小年給大家發些肉和面。東西不多,剛好夠一家人飽餐一頓餃子。說完不理會大家的叫好和感激,指指銜蟬:“你出來。”

銜蟬有些怕。

一早的時候聽墨師傅說,有人想討這墨坊的差事,要把她換出去,因為她是墨坊唯一的女子。躑躅到白棲嶺面前,低著頭看著腳尖,大氣不敢出。

“我記得你。”白棲嶺道:“那一日在孫府家宴上。”

“是。”銜蟬頭更低,怕白棲嶺提起讓她去伺候的話茬來。

“你嘴可嚴?”他問。

銜蟬“啊?”一聲擡起頭,不知他為何這樣問。

“回答我,嘴嚴否?旁人無論使什麽手段都撬不開你的嘴。能做到嗎?”

“…”銜蟬不知如何作答,只覺得這話太怪。

“白掌櫃的意思是,如若交給你些活計,但不許被旁人知曉,哪怕是你母親、是柳條巷跟你一起長大那幾個人,你都不能說。能做到嗎?”墨師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輕聲問銜蟬。

“傷天害理的事…”銜蟬不能做壞事,她打小體弱,算命先生要她行善積德,方能多活些年頭。

“抄書。”墨師傅道。

“抄書為何不能讓旁人知曉?”銜蟬不懂。

那墨師傅也不多言,把她帶進刻胚子的屋子裏,順手關上門,遞給銜蟬一本書。銜蟬看了兩行,眼睛就睜大,手抖了起來,顯然受到了驚嚇:“這…這…這是要掉腦袋的…我…”

墨師傅收起書,笑了:“逗你的。抄四書五經。”

銜蟬緊緊捏著自己的衣擺,不可置信地看著墨師傅,後者則拿出一沓書來交給她:“抄吧!”

銜蟬抱著那沓書出門,看到白棲嶺的轎子已經走了。拎著肉和面去衙門尋照夜,要他一起來家中吃飯。照夜對她笑笑,把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要她先回去。說是新知縣要升堂。

“升什麽堂?”銜蟬問。

“說是抓了一個細作。”

“細作?”銜蟬睜大眼,照夜噓一聲:“眼下這世道,內憂外患,有細作混進來實屬常事。切勿聲張,不然就都沒命了。”

銜蟬忙點頭,扯著照夜衣袖還想與他講幾句,照夜輕聲道:“明兒一早我去你家門口等你。”

“好。”

夜裏打更,飛奴驚又去喂魚。這行為著實詭異,花兒悄聲問他:“那魚你自己不吃,全喂了這貓了,你是不餓嗎?”

飛奴也不做聲,只是伸手摸了摸那貓。那貓再兇,喂這幾次也與他相熟,不再對他躬後背炸毛。花兒多少了解飛奴,耐心勸他:“飛奴哥哥,它之前撓了你一把,因為它是畜生。你休要與它生氣,人不能跟畜生計較,你說是嗎?”

“嘿嘿。”飛奴拍了她腦袋一下:“想什麽呢!我是打算伺候好它,回頭自有用處。聽說白府要換一批家丁,那老管家是個怪人。有人偷偷與我說老管家會讓這貓認人,貓喜歡誰,他就選誰。”

“還有這等事?讓畜生選人?”花兒聞言蹲下去,第一回 仔細看了眼那野貓。那野貓與柳條巷的那一只不太一樣,眼前這只真是兇相,像白棲嶺一樣。哪怕吃著給你的魚幹,似乎也不念他好,眯起的貓眼都不看飛奴一眼。

“喂,貓兒,你叫一聲給我聽。”花兒嘗試摸它後背,它並沒躲。柳條巷的野貓也與花兒親,她自嘲自己毫無用處,招貓逗狗倒是有把刷子。

照夜在前面招呼他們:“跟上了,要去後街了。”

兩個人小跑幾步,跟上隊伍。

花兒想起白棲嶺平日那張喪氣臉,扯著嗓子喊。喊完了捂著嘴偷笑,照夜在一邊嚇出汗想說什麽,阿虺攔住他:“照夜哥你就別操心了。花兒給白二爺跑腿好幾次了,她肯定心中有數才敢這麽喊。”

“叫囂。”花兒嘿嘿一笑:“那白棲嶺眼下正忙著繳收白家的產業,根本就把我放在了一旁。這兩日都沒來找我麻煩。何況銜蟬聽來的:他急著捐官和去葉家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