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碧玉梨（七）（第2/2頁）

“很好。”那廂遲望川應道，將鑷子移到了宣夜中指：“第三個問題。”

因為秦越沒有反抗。

回想到這裏她又答了聲，於心無愧。

明白到一切後他只是捧臉，退了又退，踩著自己曾經親手丟棄的屍骨。

“是。”

“我是民國時候的一個餓死鬼，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

是因為每個清早醒來，他都會趴在你床邊，眼底幹凈，一片都是寵溺。

“一個不能投胎餓死鬼的悲哀，就是無論吃什麽都餓，只有吃人才能暫時裹腹，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

愛上他，絕對不是因為金錢。

“但是半夏，那個時候，我看見你跌進這個土坑，然後拉你上來，你那樣看我，不畏懼也不好奇，只是晶亮亮的看我，跟我說謝謝。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發誓不再吃人。”

她雖則愛錢，可秦越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男鬼，連身皮肉都沒有，還哪裏來的金錢。

“七年了，我沒有背誓，每次餓極了就去看你，只要你睜眼，還那樣晶亮亮看我，我就覺得還能忍受。”

這一聲她答的斬釘截鐵。

“七年了，都已經七年過去，可今天是怎麽了……”

“是。”

“我是餓瘋了，餓傻了，餓得著了魔道，餓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這第二個問題出來的時候，半夏終於長籲口氣。

“對不起。”

“你可會愛他，不論貧富不管金錢？”

“對不起。”

半夏深深呼吸，在等他第二個問題。

“對不起。”

遲望川於是看向半夏，鑷子上仍然滴著血，滴答作聲。

…………

宣夜點頭。

他這麽說，掩著臉，不敢看半夏，直到被齊法師斬滅，一直說了一十九聲對不起，也沒再敢喊一聲半夏的名字。

“第二個問題。”他將鑷子移到宣夜無名指，略頓：“你準備好了嗎？”

七年了，他為她守誓，無數個夜裏守在她床邊，等她醒轉，陪她渡過一整個少女時光。

遲望川眯了眯眼，又取出個水碟，將指甲落進碟中，神情並不興奮，反而是有些許傷懷。

最後這一夜，他也守在半夏門外，餓瘋了，餓傻了，餓得完全失控，可卻沒有動近在咫尺的半夏分毫。

宣夜死咬了唇，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沒能忍住，人往前撲去，一聲痛呼硬忍在喉口，滾動了幾下，化作滿頭熱汗和一道極低的嗚咽。

他對她有愛。

沒有停頓和遲疑，鑷子啟開指甲蓋面，然後用力，一記就將指甲連根拔下。

就算最後結局如斯，這愛仍灼灼可見。

“猶豫就等於不。”一旁遲望川斬釘截鐵，輕車熟路地從懷裏掏出一把鑷子，夾住了宣夜左手尾指指甲。

但那又如何！

半夏在猶豫。

殯儀館裏九條人命，那生她養她和她相依為命的老爸，被他撕咬著吞進了腹。

換句話說，如果像鬼片裏演的，有朝一日秦越露出真容，變成僵屍或者活動枯骨一副，自己可還會像當日那樣，抱著膝蓋，和他在焚化爐旁邊講漫畫故事？

這樣的恨，豈是輕飄飄一個愛字能夠抹煞！

殯儀館裏並不寂寞的歲月，這麽多鬼魂，來來去去，可半夏最終愛上了這只，難道不是因為他這副皮囊？

“你可會愛他，不管立場不論對錯？”

這個男鬼雖然長得比宣夜稍遜，可也絕對是皮囊上好，屬於清越這一類型。

遲望川的這句質問還在耳邊回蕩。

一雙斜眉入鬢，眼澄碧，笑時也帶三分落拓，喜歡單手支頭，不說話只是看你。

半夏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吸氣。

認識秦越的時候他就是個鬼，可形貌仍在。

她不能答是。

這句話還在樹林飄蕩，而半夏的心神則開始搖晃。

這一刻的她，已經清楚明白，這一個賭局……她，輸了。

“你可會愛他，不論美醜不管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