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赤祟招陰

東滄侯府的家仆近來特別忙, 三天兩頭便有官員來侯府送請帖,大到婚喪嫁娶,小到指點詩詞, 且年齡有越來越年輕的趨勢。

……並不止春闈那一波自薦枕席的大軍,原來後面的才是攻勢猛烈。

老管家習慣了在後門迎人,今日也是月上中天時, 侯爺的馬車才到了府口。

“侯爺, 要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不了, 昨天那永州別駕要給我送幾個面首的帖子還在嗎?”

“在、在的。”

“告訴那人我收了, 也不用拉到府裏來, 去轉送給素紗郡主吧。”

“啊?”

“讓你辦就辦,天幹物燥的,省得這郡主沒地方去火饑不擇食。”

陸侯爺最近有點上火,脾氣也差, 原因無他,只不過每天都能收到來自於西秦那位素紗郡主的花箋, 說是寫了首小詩請她指教。

花箋是好花箋, 灑金小棠紅, 京城最有名的花間詞鋪所制,只是上面的淫詞艷曲白瞎了這箋紙。

——凝泉新沃軟香嬌, 丹蕊輕顫玉露搖。

這能聽?

朝中有頑固的老臣討論她被壞了名節的事, 還建議說既然是秦爾蔚壞的名節,索性就賜婚算了,可陸棲鸞卻覺得這廝根本就沒有在乎過名節。

本官如此剛直不阿之人, 豈能與此等妖物同流合汙?

陸大人一臉正直地走到廳門口時,還未見到約見的人,先就聽見兩聲犬吠,探出個半個頭去看,只見她家的狗崽子,正在客人面前搖尾巴,拱來拱去像是要從客人的袖口裏找出熟悉的喵喵聲。

“最近怎麽沒見你把釀釀帶在身邊了?”

“女大不由爹罷了。”

修長的手指在狗兒翻起的肚皮上撓了兩下,葉扶搖擡頭看向陸棲鸞:“陸大人國事繁忙,怎麽今日有閑喚在下過府一敘?”

“我跟你有什麽好敘的,喊你來自然是有正事。”

葉扶搖:“哦,那是在下會錯意了,還當陸大人想對區區在下做什麽不正經的事,昨夜還輾轉反側了一陣。”

“……再逼逼我讓你體會一下什麽叫做仗勢欺人。”

例行鬥嘴完,陸棲鸞把醬醬扒到自己腳邊,讓下人點了盞今年新到的紫筍,道:“這段日子忙,沒顧得上問你,那日南亭延王郡主水土不服,請你過府看診,你可看出什麽了?”

正是個晴好的午後,日光柔柔地撒入廳堂裏,本該是談天說地的暢懷氛圍,卻無端端溢出一絲怪異。

“不過尋常的水土不服罷了,但凡從醫有個三五年的便能為郡主診治。”

茶湯裏倒映出陸棲鸞低垂的眉睫,片刻後,道:“只是這樣而已?”

“陸大人想問什麽?”

“老葉。”陸棲鸞擡眸與他對視了半晌,慢慢地,唇角微揚,道,“以前在梟衛府的時候,我們兩個是走得最近的,在梟衛府裏,我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你說的話,我都會信。”

人情最是敏感,尤其是虛情與假意,到了她這個位置上,早已不會和任何人推心置腹,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帶著些許壓迫的試探。

葉扶搖好似沒聽出她言語中的試探一般,笑問道:“我與素紗郡主僅僅是看診時說過兩句話,皆是關乎調養之道,陸大人想知道什麽?”

“你的醫術雖不及府中的顧老,但也是爐火純青,所以我想你告訴我素紗郡主的脈象如何,比如說,是陽剛如男子,還是還是當真陰柔似婦人。”

這一問無法答,答女,她早遲會查出來,答男,她又會追問他為何隱瞞至今。

難怪那日文會後便不見他了,原來是這樣……到底是長大了,不動聲色地,便把刀子抵在了他心口。

——這般咄咄逼人的目光,原來都闊別了這麽多年了。

“為何遲疑?”

一聲催問,在氛圍越發凝滯前,葉扶搖垂眸道:“醫者行醫需當謹慎,郡主的脈象古怪,是以我未曾妄下定論。”

“怎麽說?”

“男女脈象有異乃是世間至理,但凡醫者皆能遮目號出。但又因藥物、體質、乃至疑難雜症的不同,脈象亦可作假。”

他輕輕巧巧地把疑點一筆帶過,陸棲鸞卻不願就此放過他,又問道:“所以結果是,你也和我一樣,覺得這位郡主,可能是賊人假扮?”

葉扶搖笑了笑,道:“也不一定,醫典有雲,西秦南方有一怪疾名‘赤祟’,乃是源於南夷養鬼之法,即是在朔月之交,擇幼童五十,以死胎之血混以秘藥,在其五心相對處刺招陰異紋並關入地窖,不出半日,這些幼童便宛如招鬼附身,發狂互相撕咬。待月落時開窖,若是還活著一個,此子背上便負有百鬼,稱為赤祟,可指使陰魅作祟。”

“番邦秘聞,無稽之談罷了,和這郡主的病症有何關系?”

陸棲鸞不以為意,葉扶搖也只得笑了笑,道:“‘赤祟’與常人無異,只不過經脈倒生,脈象把起來一樣是反著的。還有,‘赤祟’是不可食炭火之物,否則便會心焦不已,狀似瘋狂。我那日見府中人為素紗郡主上膳,郡主卻一口也未動熟食,連養胃的藥粥也不願碰,又見其紅紋漫身,是以有此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