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格林威治村

蘇明也說不好自己有多久沒有走進過這樣狹小、昏暗的酒吧了,在這個仿佛城中村一樣的地方,大街上到處都貼著‘愛與和平’的標語,昏暗的路燈下那血色的字體很清楚,如同每間酒吧門外傳出的音樂。

越南戰爭,美國派出55萬人,在這個什麽都可能發生的世界裏,產生的傷亡也遠遠大於蘇明前世所知道的。

從戰爭開始,國內就出現了這麽一群古怪的年輕人。

他們批評政府對公民的權益的限制,他們憎恨大公司的貪婪,感嘆傳統道德的狹窄,反對戰爭的無人道性。

但他們卻無能為力。

他們只能在他們的和平運動、遊行中發出他們的呐喊;只能在他們的頭發裏帶花或向行人分花,“向槍管裏插上鮮花”;只能用流浪的搖滾音樂、傷感音樂表達他們的不滿。

一般的社會學家較為嚴謹地稱呼他們為‘波西米亞主義者’,像是吉普賽人一樣居無定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過普通人,包括蘇明在內,對他們都使用比較常見的稱呼,嬉皮士。

總體來說,如果他們不是經常性地喝得太多或者‘哈草’太嗨,這些人可以說是很有趣的一群人,因為他們促使了搖滾樂的誕生。

如今的蘇明穿著時髦的喇叭褲和高領T恤,讓絞殺變出了如今流行的甲殼蟲發型,靠在吧台的一角喝著威士忌,看著小舞台上樂隊的表演。

酒吧不大,舞台燈光刺眼,拙劣的音響效果讓顧客們仿佛頭頂被大錘敲打。

那個年輕的女主場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一些關於傷痛的歌詞,她身後的樂隊水平可比披頭士差遠了,她的歌曲,放在蘇明的眼中大概算是農業金屬的一種吧。

但嬉皮們不在乎,在充滿‘葉子’臭味的酒吧裏,他們狂熱地支持每一個走上舞台的人。

不是人也行,只要是能發出聲響的生物,反正種種不同的藥物成分讓他們的瞳孔變形,看舞台上的任何東西都只是團七彩光影罷了。

看到這些年輕男女開始瘋狂地脫衣服,白慘慘的皮肉像是蟲子團一般擠在舞池中狂跳,蘇明搖了搖頭,向一旁同樣無奈地擦著杯子的酒保搭話:

“唱歌的是誰?”

問話的同時,一張10美元的紙幣在吧台上滑了過去。

酒保收起小費,用下巴比劃舞台方向:“她?喪父樂隊的主唱,藝名叫‘波動機槍’,街上到處都是這些樂隊的海報,說實話,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名字和音樂我都搞不懂,我做了40年酒保了,酒吧應該是爵士樂的地盤,鋼琴,薩克斯,你懂的。”

“看起來你不喜歡嬉皮士。”蘇明推過空杯子示意他加滿。

“是的,他們什麽都不做,垮掉的一代。晚上到處狂歡,白天就摟著前一天晚上認識的男女睡上一整天,這可對我們的國家不好。”酒保從吧台後拿出一個酒瓶,熟練地給客人倒酒:“但我跟錢沒有仇,這些嬉皮士有很多都家財萬貫,富得流油。”

“你倒是清醒,如果連飯都吃不上,他們也不會來追求什麽思想自由。”蘇明朝酒保舉舉杯子,透過酒杯看著他的膚色:“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一個酒保有這樣的認識。”

酒保笑了一下,繼續拿起白毛巾:“國家才是飯碗存在的保證,我晚上出門上班,忍受這些噪音也是為了吃飯,就算馬丁路德金被暗殺了,我們黑人也得繼續生活。”

“說的沒錯,哦,她下場了,我該去哪裏見見她?我不想從這堆肉蟲中間擠過去,他們會把我的衣服也擠掉的。”蘇明喝完了杯中酒,又把一張美元壓在杯子底下。

黑人酒保變魔術一樣地收起鈔票,笑著歪歪腦袋作為對笑話的回應:“走我身後的員工通道,後台其實是地下室,祝你今晚過得愉快。”

“我會的。”

蘇明轉身走下吧凳,沒有再去看舞台上新的樂隊,而是翻過吧台徑直走向了酒保身後。

墻壁斑駁的地下室中,根本沒有什麽隔斷的墻壁,已經演出完畢的樂隊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還沒有登台的樂隊則在抓緊時間小聲排練,人們穿行在酒吧的鍋爐以及堆積的存酒大桶之間。

一片混亂。

剛剛下台的喪父樂隊,還沒有回到地下室就爆發了爭吵。

鼓手指責貝斯手跑調,而貝斯手指責鼓手沒有任何節奏感,而他們開始動手對打的時候,鍵盤手已經臉色鐵青地收拾東西退隊了,只剩下‘波動機槍’一個人捂著腦袋,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個木桶上,抱著自己的吉他。

她有一頭金色的短發,在這個流行波西米亞風的時代十分顯眼,更別說厚重的眼影以及唇膏,都是超越時代的打扮。

可惜,她玩的是重金屬,而觀眾們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