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謀事在人,成事又豈能由天?

扶蘇離開了。

帶著一絲猶豫跟仿徨。

嵇恒望著已經冰冷的茶水,暗暗的搖了搖頭。

扶蘇在這兩年的確改變了很多,但他身處的不是尋常人家,而是帝王家苑,這就注定了對他的要求更高,扶蘇的確已有明君之樣,只是這還不夠,甚至可以說遠遠不夠。

他終究還是缺了些帝王天賦。

這種帝王天賦是有別於常人的天下之心。

這種天下之心,可以被視為是冷酷,是權欲,是視平民如曹姐的食人品行,但毋庸置疑,這是領袖天下的帝王,必須要掌握的,而且領袖天下的帝王是不能有常人之仁的。

或者說。

帝王的常人之仁不能表現出來。

畢竟帝王必須兼具天下利害,不能有常人的恩怨之心,若如常人仁善,連一個將軍都做不好,又談何當一個合格的君主?

扶蘇眼下便困於此。

他的一切強勢之下,其實隱藏著一顆太過仁善的常人之心。

這是不被允許的。

也是帝王最為危險,最為致命的弱點。

扶蘇必須要學會心狠,要無情,甚至敢於大開殺伐。

唯有如此,才能成就帝王偉業。

如果扶蘇依舊心存善良,存著一些僥幸跟妥協,那注定會受到影響,朝堂的這些朝臣,本就功勞很高,他們敬畏的從來都只有始皇一人,眼下政見更是跟扶蘇相悖,若是不將這些人給清理出去,日後扶蘇上位,定然會受到大量影響,內政交困?又豈能治理好國家?

誠然。

嵇恒也清楚。

這樣不管不顧的清理,一定會造成‘過失’。

但這同樣是最正確的選擇。

因為這是政治。

在政治上對錯從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站隊。

這些人站錯了對,自然就要付出代價,只不過這種觀念並未在朝臣腦海生成,畢竟中央集權制國家,也才剛剛建立,很多朝臣依舊秉持著過去的觀念,認為諫言無錯,政見相悖更是能凸顯自己的清正。

然時代變了。

不能正確的跟上時代,就注定會為時代拋棄。

再則。

扶蘇一直沒明白一件事。

現實並不是他想成為什麽樣的君主,而是要成為天下需要的什麽樣君主。

只要扶蘇一日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他就注定還會糾結。

只是嵇恒並沒就此給扶蘇多講。

因為講不清的。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說再多依舊不會明白。

因為作為位高權重的帝王,更想要的是天下變成自己要的模樣,而非是自己為了時代做出改變。

這是兩種完全迥異的差別。

大到不容置更。

嵇恒收回目光,將帶著幾分溫熱的茶水放在案上,輕聲道:“扶蘇,眼下始皇巡行在外,不少朝臣也隨之遠去,但除去蒙恬、馮去疾,朝堂上其實跟你意見相左的朝臣更多,在始皇在外巡行的幾個月裏,你將會面臨不小的挑戰。”

“這才是你今後要面臨的難題。”

“若是你還不能將心中的仁善之心,徹底壓到心底,或者是徹底抹殺,那面對日後更加波橘雲詭的天下,你又何以能擔當大任?”

“你需要更大的進步。”

嵇恒站起身。

他去將屋門重新關上。

院中桑樹已開始吐露出嫩芽,雖只有一個個小苞,卻也能感受到春意。

雍宮。

扶蘇回到書房。

他身體筆直的坐在席上。

心中一直在想著嵇恒說的話。

然讓他跟為大秦立下赫赫功績的朝臣決裂,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猶豫,尤其按嵇恒所說,大秦今後若是想對朝堂如臂使指,就必須將一些政見相異的朝臣給清理出去。

這豈非就變成一言堂了?

再則。

他跟始皇尚且有時會意見相左,又何況是跟這麽多朝臣?

這實在有些太過刻薄了。

他心有不忍。

只是……

扶蘇還是坐不住,站起身來,喟然長嘆道:“只是嵇先生說的也很實在,這些朝臣已有些跟不上天下的步伐了,繼續容留他們在朝中,一定會拖慢大秦革新天下的步伐,而且他們眼下跟屍餐素位,已沒有太多區別。”

“另則。”

“天下過去一直秉承的是世卿世祿。”

“如果不將這些官員撤下去,除非這些官員主動辭官,或者是病死老死,不然恐會一直竊據高位,而且等到這些官員老死病死,他們的子弟也早就遍布朝野,久而久之,這些朝臣的理念就會一直把持著朝堂。”

“日後想要再改動,無疑會困難重重。”

“當年孝公先祖為了推行變法,更是主動放權給商君,容其對阻攔變法的世族大開殺戒,如此才得以讓變法得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