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易治者嚴,難治者寬!

思忖情勢。

李斯覺得自己該說話了。

他朝始皇躬身一禮,隨後面向朝臣,立著道:“儲君立選,乃陛下家事,自古以來,天下便有立賢、立長之分。”

“秦向來更推崇立賢。”

“然何為賢?”

“夏商周三代標準不盡相同。”

“也不能一概而論。”

“目下大秦之天下形勢,實則很是嚴峻。”

“秦終結天下五百年的禮崩樂壞,瓦釜雷鳴,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期間諸子百家風起雲湧,競相探索治國之道,最終法家脫穎而出,以一家而禦百家,一秦而統六合八荒。”

“數百年間,天下大戰連綿,動蕩不休。”

“人心思治,人心思一。”

“而這個‘思’,在李斯看來,思的是一法施治,思的是拋卻封建,思的是天下長治久安,動蕩剛熄,儲君人選,也當從‘思’中選。”

“天下歸一在臣來看,尚未真的聚成大潮。”

李斯搖了搖頭,神色很是嚴肅。

他沉聲道:“三代王政,天下五百余年之探索,早已讓各地互相如仇讎,互相攻伐而不能禁止,以鄰為壑而踐踏民生,凡此等等,儲君人選首要便在於能凝聚人心,能聚攏天下民心。”

“方才臣聽朝臣爭議。”

“長公子相較幼公子在天下更有威望。”

“也更得人心。”

“然正如少府、典客之言,長公子過去親近儒家,若日後卻行封建之路,無異於拋離大秦原本治政,無異棄華夏五百余年之探索,而重歸老路焉。”

“此不得不察。”

“不過長公子一向推崇的是國家統一治民,使民無私政之苦,這其實暗合陛下為大秦選擇的道路,雖在天下的仁名多為儒生炮制,然我等治國之臣,何以拘泥於一家之言,而不審時勢,這何異於刻舟求劍哉?!”

“再則。”

“長公子多有涉獵政事。”

“對相應政事處理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這大半年,臣對長公子所為,有一定了解,長公子進步很快,也更加切實的以大政為要。”

“易治者嚴,難治者寬。”

“想做到一視同仁,其實並不容易。”

“而在上次懷縣沉船事件中,長公子並未因親近、遠疏就縱容,也並未因此就不公,一視同仁,時日雖三府同察,卻並未出現政出多門而紛紜不定,關中也並未出現真正的亂象,反倒讓民心更為依附。”

“如此治道,可見一斑。”

“至於朝臣爭議的長公子對儒家之態度。”

“李斯認為不足為辯。”

“合則留,不合則去,這是大秦歷來的慣例,何以因儒家奔走依托,最終不告而別,就去大肆殺滅?如此人君,天下豈不惶恐難安?長公子所為,在李斯看來,正合雄強坦蕩。”

“如此本心,李斯確是信服。”

“臣李斯敢言,請陛下立長公子為儲。”

李斯一番話痛切凜然,所言又無不是在抨擊回應杜赫等朝臣,前面支持胡亥的群臣神色不禁一變,尤其李斯是丞相,位高權重,他說的這番話可謂很重,容不得朝臣不多思。

“人非聖賢,事無萬全。”

“長公子過去涉事未深,跟儒家有過一些交往,這又豈能算作問題?諸位何以這般苛責?!”宗正嬴賁開口道。

舉殿肅靜。

此刻再無一人吭聲。

姚賈、杜赫對視一眼,神色有些冰冷,卻也都板著臉,一句話不說了。

見朝中氣氛漸漸凝滯,趙高臉色有點難看。

隨著李斯開口,原本平衡的朝堂,似開始朝扶蘇一方偏移,若是李斯那番話贏得其他朝臣認可,恐會越來越多朝臣支持扶蘇,這是趙高不願見到的,他在胡亥身上投入了很多,也傾注了很多。

他豈能坐視不理?

趙高看了看四周,硬著頭皮起身道:“臣趙高認為儲君人選,不僅要考慮朝臣的建議,同時也當詢問諸公子想法,臣……臣敢請諸公子奏對。”

一語落下。

趙高便感覺殿內大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臉頰緋紅,根本不敢擡頭對視,只是低垂著頭,大拇指用力擠壓著食指,讓自己盡量保持鎮定。

他很清楚自己不當說這句話。

不僅唐突,也頗具離間意味,甚至可能遭致始皇不滿。

但他心中同樣有自己的心思,扶蘇眼下並不在朝中,真正在朝的是胡亥,如此大好的機會,若是胡亥能抓住,或許能博得不少朝臣的信任,到時未必不能讓搖擺不定的朝臣,再度站在胡亥這邊。

而且胡亥過去在朝臣面前並不出彩。

朝臣對胡亥並不了解。

因而在這種時候,胡亥要挺身而出,將自己的情況說給朝臣,如此才能讓杜赫、姚賈等人堅定的站在他這邊,不然姚賈、杜赫等重臣,本就對胡亥不了解,胡亥本身又態度不明,他們又豈敢一直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