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治國論之,當行雜……

仲冬末梢。

寒風刺骨,鵝毛般的雪花飄飄灑灑,天地間素裝銀裹。

在廣袤無垠的田野間,噠噠的傳來一陣腳步聲,一行不過十來人的群體,緩緩映入城門口的眾人眼前,牛車前是幾名身穿麻袍,頭戴鬥笠的皂衣小吏,牛車上走著六名青年,手中都各持一柄劍。

在大黑牛撲哧撲哧的鼻息間,一行人緩緩駛入了鹹陽。

最終消失在素裝銀裹的城池中。

半個時辰後。

扶蘇已回到了雍宮。

他的身上依舊穿著那套常服,上面沾滿了灰塵,還布滿了不少泥濘,扶蘇對此是渾不在意,回到鹹陽後,便直接去了書房,正坐在席上,面色顯得很是沉悶。

開國路的後半程,他們走了整整一月。

一路下來,他見到了太多底層的黑惡,也見識到太多的惡鬥計較。

正是因為了解了太多,他才越發感覺沉悶。

枯坐良久。

扶蘇才長長嘆息一聲。

他從大案旁取出一份空白竹簡,緩緩攤開,取出羊毫筆,沾上早已磨好的墨汁,回想起這一路下來的感受,最終他將下到地方的雞毛瑣事,上到到官府之間的推諉爭權,一一拋於了腦海,認真回想起大秦歷代先君先王的為政之道。

冥思片刻。

扶蘇心神一定,在竹簡上落筆。

“兒臣備采秦國六百余年之成敗得失。”

“秦之立國時,奉行王道,以王道統合諸家治國學說,以義兵、寬政為兩大軸心,其宗旨為親民、護民,使國法平和,民眾富庶,然等到孝公先祖時,賄賂公行,執法徇情,貴胄逃法,王侯私刑,民不敢入公堂訴訟,官不敢進侯門行法。”

“如此王道寬法,只能使貴胄獨擁法外特權,民眾飽受欺淩盤剝。”

“是時,山東六國,變法如潮。”

“秦之故地,民眾洶洶,上下如同水火。”

“固孝公先祖任用商君治秦,其根本之點在於應時變法,而不再固守成法。”

“一言以蔽之,求變圖存!”

“商君變法之後,王侯與庶民同法,國無法外之法,唯上下一體同法,所以不再有厚民、薄民之說。”

“據實而論,百余年來,商君法制之缺失日漸顯露,其根本弊端在於刑治峻刻。”

“然今事法事功至上,究罪太嚴。”

“民有小過,動輒黥面劓(yi)鼻,赭衣苦役,嚴酷之余尤見羞辱。”

“譬如‘棄灰於道者,黥’,便是有失法德。”

“《易》雲:坤厚載物,目下之秦法失之過嚴,可成一時之功,不能成萬世之厚。”

“秦法整肅嚴明,惟有重刑缺失。”

“庶民對秦法,敬而畏之,對寬政緩刑,則親而和之。”

“若以王道厚德統合,於小事行寬政緩刑罰,於重事行刑治,或可收復民心。”

“……”

“治國論之,當行雜家。”

“非法,非墨,非儒,非道,亦法,亦墨,亦儒,亦道!”

“王霸道雜之!!!”

扶蘇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在將‘王霸道雜之’寫完後,扶蘇終於停下了筆,他仔細的看著自己這篇文,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若是放在數月前,他恐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對大秦政治了解這般深刻,還能寫出這般鞭辟入裏,深入實際的文。

他將竹簡放於爐上烘烤了一會。

筆墨幹涸。

泛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將竹簡合上,看了看周身,讓魏勝去準備一套幹凈衣裳,並沒有去沐浴,直接在書房中更了衣,而後將竹簡置於袖間,正了正頭頂的遠遊冠,卻感覺這份‘皇子冠’比尋常重了許多。

稍作整理,朝鹹陽宮走去。

不多時。

扶蘇到了殿外。

他朝趙高微微見禮,道:“敢問中車府令,陛下近段時間可好。”

“公子折煞臣了。”殿外候立的趙高面色微變,恭敬的側身虛手,作揖道:“陛下近來安好,前幾日,老太醫為陛下送上了幾副藥方,經過幾日調節,陛下身體相較過去已大有恢復。”

“公子稍等。”

“臣這就進去稟報。”

扶蘇開口道:“不用了。”

“還請中車府令替我將這份竹簡呈上。”

“我就不求見了。”

扶蘇從袖間,將竹簡取出。

趙高一愣。

他深深的看了扶蘇一眼,伸手接了過來,笑著道:“臣知道了。”

“公子可有什麽話要臣傳達的?”

扶蘇猶豫了一下,道:“請陛下多注重身體,切莫過於操勞。”

“公子有心了,臣會轉告陛下。”趙高道。

扶蘇點點頭。

他沒有在殿外逗留直接離去了。

趙高目送著扶蘇離去,眼中閃過一抹陰翳,而後臉上重新浮現笑容,小心翼翼的進到了殿內,躬身道:“陛下,長公子方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