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以霸道之舉,行躍進之法!

嵇恒並未理會扶蘇難看的臉色。

既然始皇讓自己出來,那他自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給扶蘇講明白自己的想法。

嵇恒肅然端坐,心意清明,沉聲道:“始皇讓我帶你們出來,今日我也不會藏話,始皇這些年,堅持以政道創新為本,試圖掃清華夏千年之積弊,開千古萬世之輝煌。”

“因而始皇全身心專精於文明創新,而忽視了極為通常的民眾生計。”

“始皇之法自上而下。”

“我則不然。”

“我其實很早便認定大秦會亡,華夏上千年之積弊,七國數百年之陳苛,根本不是簡單的體制革新就能扭轉的,最終還是要依靠暴力,以暴制暴,以兵止戈。”

“我推崇的是自下而上。”

“始皇也好,大秦的朝臣也好,早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你們的眼中早已沒了最底層的那些‘黔首’,你們的民眾是‘百姓’,是貴族,是官吏,是豪強,是那些商賈大富。”

“民生之疾苦,你們體會不到。”

“也感受不到。”

“因而大秦的大政虛浮空洞,難以落實,也一直為民怨恨。”

“但人非牛馬。”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大秦立國九年,已不知多少人死於疲勞,也不知已有多少人死於竣法,隨著越來越多人生計難以維持,越來越多人活不下去,一定會有越來越多人起來表露不滿。”

“天下苦秦久矣!”

“這非是戲言,而是一個事實。”

“因而跟始皇會面時,我便說過,當始皇的政策徹底崩壞時,就是底層揭竿而起,匹夫起事,角群雄而定一尊之時,其君為匹夫,其臣也多為亡命之徒。”

“這是天之變局。”

“天下自上而下已上千年。”

“若自上而下行不通,自會促生,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自天佑之,吉無不利的局勢,開始行自下而上之路。”

“我起初只是推測。”

“但在見到時嶽之後,心中越發堅定了想法。”

“時嶽之能,圓滑幹練,卻只能屈居亭長,世間如時嶽這般的人,又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會對當前的現狀不滿?”

“到時只要有一人振臂高呼,恐天下會瞬間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

“我不跟你說什麽大道理。”

“你只需明白,始皇當年那些舉措並無問題,的確是一種穩固統治的手段,但非長久之計,而今九年過去,大秦依舊延續著當年舊況,你可知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除了有爵位的秦人,天下其他人都失去了上升空間。”

“不僅是六地貴族,六地遺民,還有普通秦人。”

“你真以為這些人沒有意見?”

扶蘇沉默。

他豈能不明白。

但大秦又能怎麽做呢?

嵇恒道:“縱觀歷史,想要坐穩天下,都要盡量擴大和鞏固統治階層,讓民眾有參與帝國的信心和希望,而非是完全的貪婪無度,試圖徹底弄成‘家天下’,就算是‘家天下’,至少也要給民眾一個‘國’的安慰。”

“大秦的體制從根本上就是混亂的。”

“從一開始,就只寄望功臣能幫助鞏固天下,但就如我前面說的,真正希望這個天下好的,從來都只是最上面跟最底層,一個關心著帝國興衰,一個關心自己的基本生活。”

“寄望於食利者,本就自欺欺人。”

“大秦真正要做的,是讓官吏流動起來,有著穩定的晉升體制,而不是功臣子弟官官相護。”

“眼下大秦郡縣一級,因天高皇帝遠,朝廷管轄不力,已漸漸有失控的風險,若是再持續幾年,地方恐會尾大不掉,到時朝廷對天下的控制力,只會更低。”

“大秦的郡縣制,從某種程度而言,並不適合大秦。”

聞言。

扶蘇卻是一怔。

他凝聲道:“嵇先生此話何意?”

“大秦難道不當行郡縣?可你之前分明十分貶低分封。”

嵇恒淡淡道:“天下並非只有郡縣,分封兩種制度,當然所謂的郡國並立,我也並不看好,大秦眼下要解決的問題很多,不僅要救民,還要救吏。”

“官吏才是朝廷的手足。”

“朝廷是靠基礎的官吏維持的統治。”

“地方的當務之急,其實是給官吏提供新的上升空間,集附官吏之心,當初郡縣分封時,有朝臣提到郡國並立,這其實是一個辦法,但這種辦法風險極大,容易地方尾大不掉,因而並不適合。”

“我也從未推崇。”

“我問你,秦未一統天下時,是如何治理的?”

扶蘇一愣。

他認真的想了一下,凝聲道:“跟現在並無區別,依舊是朝廷,郡,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