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陸海秦川!

三日後。

嵇恒等人出發了。

非以長公子的身份,而是以禦史府治下,修撰秦史的官吏。

同行的人只有十人不到。

扶蘇現為‘少吏’,官秩為兩百石,腰間配著一枚銅鑄官印,跟後世的方方正正不同,大秦的官印外形又圓又薄,很像一枚硬幣,背面則像一枚紐扣,一個小孔系著黃色的綬帶。

這是最為低級的官印。

即銅印黃綬。

他們這次出行並沒有馬車。

而是牛車。

大秦《金石律》規定:都官有秩吏及離官嗇夫,養各一人,其佐、史與共養;十人,車牛一輛,見牛者一人。

每個‘有秩’級別的官吏都可以分配一名‘養’,負責給有秩官員及和他的副手‘佐’,秘書‘史’等人做飯,有秩官吏和他的部下,每十人可配備一輛牛車。

這次的出行很簡約。

除了嵇恒、扶蘇、胡亥,還有公子高跟公子將閭。

其余五人為隨行侍從。

嵇恒跟四名公子坐在牛車上,車上堆著不少竹簡,有空白的,也有記著秦史的,那五名侍從則步行跟隨著。

牛車走的很慢。

但車上的諸公子,對此並不在意,還很好奇的打量著四周,一副初見世面的模樣。

這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他們以往就算出城,也都被護的死死的,基本沒正大光明跟接觸外面過,還是以這般寬松的姿態。

嵇恒側著身,倚靠在木板上,拿著牛鞭,用力揮了一鞭子,他現在就是那名‘養’,水牛吃痛,發出哞哞的牟叫,四只蹄子擺動的幅度大了一些,一行人就這麽優哉遊哉的,駛離了鹹陽,高大城池漸漸不見,引入眼簾的是一片田野。

走了一陣後,諸公子緊張的心緒,儼然是放松了下來。

嵇恒望著水域綿延的山水長卷,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司馬相如的《子虛賦》,輕聲道:“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異態,東西南北,池窈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州淤之浦。”

扶蘇笑著道:“我雖深在宮中,但也聽過老秦人諺雲:九水十八池,東西八百裏。”

“這句話說的便是,關中益水之豐饒,山川之形勝。”

“我大秦之山川,也素有陸海之名。”

嵇恒微微額首。

而今的關中的確得天獨厚。

跟後世水資源的匱乏是完全不同。

扶蘇口中的‘九水’,也並非是虛言,而是實有九水。

即渭水、涇水、灃水、洛水、灞水、浐水、滈水、潏水、澇水。

這九水,都是帶有支流的滔滔大水,若是連同支流分流在內,秦川的大小河流至少在五十幾條以上,而秦國劃縣,也素有‘縣各有山有水’之說,這也足見眼下秦川合流湖泊之均衡豐盛。

至於十八池,則是分布在八百裏秦川的十八片大小湖泊。

益水豐厚,沃野可耕,被山帶河,兵戈難侵。

這便是秦川。

也是自三皇五帝以來,天下公認的形勝之地。

在這片土壤上,滋生了以深厚耕稼傳統為根基的創造禮制文明的周人,也滋生出半農半牧最終以農戰法制文明震懾天下的秦人。

不過在上古時期,這裏還洪水滔天,水患多發,浩浩懷山襄陵。

等這片水鄉澤國,真正成為益水之地,還要從大禹治水,疏河入海開始,也是大禹治水後,秦川的水系才開始平緩下來,百川歸河,河入大海,過往沒有出路,橫沖直撞的盲流大水,徹底不見。

而經過周人及秦人的治理。

眼下秦川水患大減,航道通暢,沃野可耕之地大增,這才有了眼下大河流域,井田鋪排,城池多建,村疇連綿的盛景。

也才因此成為華夏文明的生發凝聚之地。

治水也因此刻進了華夏骨子裏。

嵇恒望著眼前的連綿水澤,也是頗為唏噓,放在當世,誰又能想到,水量充沛的秦川陸海,日後會變成白塵蔽日,水資源匱乏之地?

牛車一路向西。

在走了近兩個時辰後,眾人進入到開闊的秦川中部。

只不過眼前的田野上竟是人丁寥寥。

而且非是人少,田野間勞作的,更是極少見到精壯男子,除了白發老人與總角孩童,其余幾乎都是女子,眼下這些人在田地間,俯身拔掉田地新種出的稗草,同時也在用鐵耒松土翻地。

前面有說有笑的諸公子,眼下當即安靜了下來。

孟冬十月的田野,因空曠寂寥,而顯得分外清冷,陽光下的清風,也夾帶著幾分料峭寒意。

公子高凝聲道:“眼下已是孟冬時節,為何他們還在修整田地?”

“而且為何見到幾名精壯?”

四下安靜。

沒有人開口回答。

唯有前頭走路的水牛搖了搖牛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