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鐘先生!

雍宮。

扶蘇長身而立。

他不住用竹簡拍打著手掌,眼中閃爍著明銳的光芒。

他在思索,明日當如何去遊說嵇恒,以嵇恒清冷的態度,恐是不願去沾惹這些事情。

只是張蒼說的也有道理。

大秦現在缺的就是時間,若是讓其他官吏去做,固然也能做到,但可能跟嵇恒預想的會出現偏差,等到日後斧正時,又要花上一些時間。

這不是扶蘇想見到的。

但如何勸說嵇恒,卻是令人頭疼。

扶蘇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竹簡,隨手放置在了一旁,低聲道:“父皇同樣不懂經濟之道,但世間道理一通百通,卻是幾遍就看出了蹊蹺。”

“我看了這麽多次,卻依舊渾然未覺。”

“洞察之力差距太懸殊了。”

“而父皇之所以讓我不要再呈上去,恐是早就猜到,這裏面非是全部,因而並不願就此耗費心神。”

“對父皇而言,結果更重要。”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這些道理,父皇跟嵇先生早就告訴過我了,而我並沒有悟透,甚至在聽了嵇先生的方法後,還有些急功近利,然未曾窺過全貌,又豈能信口開河?”

扶蘇深吸口氣,調整了一下心神,讓內心恢復平靜。

他已不再去多想。

翌日。

天空凈白如玉。

扶蘇獨自一人,前往拜會嵇恒。

手中拎著兩壺酒。

等扶蘇到嵇恒居住的小院時,嵇恒正在院中手持鉏(chu)墾地。

見狀。

扶蘇好奇的問道:“嵇先生,你這是作何?”

嵇恒沒有擡頭,依舊彎著身子,鋤著前院的一小塊土地。

扶蘇面露尷尬之色。

不過他知道,這就是嵇恒的脾氣,並未放在心上,而是去到院中,將手中酒放在了案上。

他的動作很輕微。

不過都落到了嵇恒的眼中。

嵇恒看著案上的兩壺酒,惜字如金道:“種地。”

“種地?”扶蘇蹙眉。

嵇恒面色如常,“我這獨身一人,既無立身之才,在鹹陽也無田地,尋常五菜又不合胃口,只能借院中這塊籬笆地,種一些野菜。”

“當作日常解膩。”

“再則。”

“柴米油鹽由朝廷解決。”

“我自己也要嘗試提高一下生活品質。”

扶蘇若有所思。

他並未真下過田地,雖的確在孟春時節,跟隨始皇參加過幾次躬耕,但那基本只是手持耒耜(leisi)鋤了幾下,僅此而已了。

他站立一旁,開口道:“嵇先生,我今日前來,實有一事相求。”

“鐵鹽之事,是先生提出來的,我想請先生出面,跟商賈進行面談,我知曉先生不欲露面,只是先生也都知曉,大秦眼下實不能再犯錯了,此事又跟天下人聯系緊密,更不能出任何閃失。”

“稍微處理不當,就可能適得其反。”

“請先生出手。”

扶蘇長長的彎腰躬身。

嵇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跟販夫走卒,黔首隸臣接觸過嗎?”

扶蘇一愣,搖了搖頭。

嵇恒將手中的鉏放下,朝扶蘇道:“你現在可以來體驗一下,作為大秦的長公子,學習是必不可少的,但僅通過書卷,學來的東西終究是外在的,唯有經過腳踏實地的耕耘和實踐,才能內生出自己的從政之道。”

“王公大臣也好,三教九流、販夫走卒也罷,他們的存在,貫穿了整個華夏歷史,未曾有過深入感受,視野的廣度和深度,就注定會有局限。”

扶蘇看著那沾滿泥土的鉏,眼中露出一抹猶豫,在沉思了一下後,還是過去將鉏拿在了手中,學著嵇恒的模樣,在地上躡手躡腳的試了起來。

嵇恒用汗巾擦了擦汗漬,悠閑的坐到了自己的躺椅上,一本正經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要時刻學會立足當下,擇其利者而從之。”

“你有什麽想問的,現在可以問了。”

“我現在有時間了。”

扶蘇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鉏,面露一抹苦笑,道:“我其實沒太多想問的,只是想請先生出手,以防最終事不如人意。”

“不過先生提供的似乎不完整?”扶蘇目光閃縮,試探著問道。

“談不上不完整,只是先做做得到的,至於做不到的,就算說了,又有什麽意義?”嵇恒將酒壺拿在手中,上下打量著。

扶蘇問道:“敢問具體是如何?”

嵇恒淡淡的看了扶蘇一眼,“你真想知道?”

扶蘇點了點頭。

“你既然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嵇恒輕笑一聲,緩緩道:“我給你說的裏面,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定價,朝廷定價,實則跟專營並無區別,只是抽稅相對更加隱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