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儒家必須死!

翌日。

禦史府的牢獄內。

嵇恒再次去到那間偏僻小屋。

胡亥早已入席,見嵇恒到了,也是招呼了一聲。

嵇恒長身一禮,坐到熟悉位置。

他身前的大案上,依舊擺放著一個銅盤,跟上次的肉食一樣,依舊是幾坨拆骨羊肉。

嵇恒的關注點顯然不在吃上,而是看向了銅盤正中的酒壺。

今日又有酒?!

他目光頗為異樣的看了胡亥幾眼。

端正的坐到了席上。

大秦禁酒。

尋常黔首唯有歲首正旦才能合法飲酒。

除此之外,還有些意義重大的節日,或者皇帝宣布普天同慶,常人才能額外得到飲酒機會。

一年算下來,也就三四次。

至於能不能真正喝上,還得看自身實際情況。

這季公子僅一天就能弄來酒,身份地位屬實是有點驚人。

嵇恒想了一番,就不願再多想。

他一將死之人,就算猜出‘季公子’的真實身份,又有什麽用呢?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才是余生之樂。

他拿起盤中酒壺,痛飲了幾口,頓覺身心舒暢。

看著嵇恒這奔放的喝相,胡亥頗為無語的搖了搖頭,感覺讓嵇恒喝這些禦酒,實屬是糟踐了這些美酒。

嵇恒沒有這個覺悟,喝了幾口,把酒壺放在一旁,開始吃起了羊肉,末了,才想起此行要做什麽,隨意道:“季公子,我前面給你留下的問題,你現在可有想明白?”

胡亥很利索的搖了搖頭。

嵇恒並不意外。

他也不在意,一兩酒,講一兩故事,至於講什麽,他並不關心。

只要有酒便足矣。

胡亥面色如常,他倒不是沒有下去想過,只是實在沒有頭緒,他也不太習慣自己思考,加上嵇恒本就要解釋,想了一陣無果後,就直接放棄了,專心等嵇恒來解釋。

嵇恒自飲自酌,神色愜意道:

“既然季公子毫無頭緒,那我今日便講細一點。”

“時間尚早,酒也尚夠。”

嵇恒移了一下身子,找了個舒服的角度,背倚在大案上,這才開口道:“我之前說過,大秦最直接的問題,便是關中跟關東的文化體制沖突,表現出來最直觀的就是黔首未集跟舊貴族亂法。”

“大秦立國以來,一直嘗試將秦國的制度、文化推廣到六地。”

“只不過關中跟關東兩種文化截然不同,力推之下,定會引發各種沖突矛盾。”

“甚至是為天下所怨!”

“朝廷認為地方黔首桀驁無法。”

“黔首認為大秦朝堂殘暴不仁。”

“兩者對立持久。”

“這麽多年過去,這個問題一直未得到解決。”

“甚至愈演愈烈。”

“眼下已到了危及大秦存亡的地步。”

“因而朝堂一定會改變。”

胡亥蹙眉,似想起了什麽,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說始皇會啟用儒家。”

隨即,胡亥又搖了搖頭,否定道:

“不對。”

“朝廷哪有要啟用儒家的跡象?”

“去年朝廷下令焚書,損毀書籍最多的便是儒家之學。”

“今年儒生當街誹謗,更是直接被下令坑殺,其中雖夾雜著一些方士、以及如你這般的貴族,但儒生數量是最多的,眼下城中的儒生,抓的抓,逃的逃,所剩無幾,哪有半點要被重用的痕跡?”

“你這分明是在誆騙我!”

胡亥有些惱了。

他感覺自己似被戲耍了。

嵇恒很平靜,舉起酒壺暢飲一口,隨即坐正了身子,輕笑道:

“你能說出這些,說明私下的確用過心。”

“只是你說錯了一件事。”

“大秦會用儒學,但不會用儒家。”

“兩者難道有什麽區別?”胡亥疑惑道。

嵇恒淡淡的掃了胡亥一眼,道:“有。”

“你其實沒說錯。”

“大秦這兩年,對儒家並不客氣。”

“不僅大肆焚書、禁書,還絕私學,今年更是大興詔獄,將數百名儒生下獄。”

“從種種跡象來看,大秦的確在踐行李斯的上書。”

“‘今陛下並有天下,別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學乃相與非法教之制……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制便,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者,蠲(juan)除去之……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

“即罷黜百家,獨尊法術!”

“但這只是表象!”

“大秦立國九年,力推秦制秦法又豈止九年?”

“然九年過去,關東不僅沒融入大秦,反倒對大秦越發怨恨。”

“這便足以證明,強行讓關東民眾,接受大秦的文化體制是行不通的,繼續以高壓姿態強令關東接受,只會遭至更大禍端,甚至是逼得天下皆反,始皇是何等人物,又豈會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