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維列斯的身體僵直了。

在這一刻,銀色的死神消失了,會行走的武器也不見了,坐在阿蘭的木制桌子旁邊的男人,不過是一個因為黑發法師的視線便動彈不得的可憐蟲。

他隱隱約約地預感到了什麽,像是他這樣的人,對其他人的目光總是很敏感的。

他很清楚地感覺到阿蘭的注視,他的喉頭顫動了一下。

維列斯很少跟普通人接觸,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什麽都不懂,他在皇宮的隱秘處穿行,看過無數人的接吻,貴族少婦與年輕的侍衛,花花公子與純情的少女,又或者年長的侍女長與稚嫩的女仆……

吻,以及更親密的行為在暗處無處不在。

他對這種個體間親密行為毫不在意,從未有過任何觸動。

直到此刻。

他覺得,自己與阿蘭之前,似乎馬上就要引來一個親吻。

在這一瞬間,維列斯的心臟在胸腔裏化作了一只歡快的小鳥。

他曾經不明白為什麽那些純真的少女在花園裏被按倒,被摟在男人的懷裏接受親吻時候要顫抖,要面色緋紅,要閉上眼睛。

而現在他知道了。

因為他的臉頰也在燃燒,他的身體也在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至於閉上眼睛,是因為過度的欣喜與極度的羞澀叫人無法自持。

然而就在這一刻,在他即將閉上雙眸,放任自己沉淪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張蒼白而癲狂的臉。

那個男人形容枯槁,眼睛卻亮得像是最後一次捕食的野獸,他臉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他咧開嘴,仿佛在大笑,又像是在嚎哭。

【“我詛咒你,我詛咒這褻瀆的血脈!我詛咒這違背神靈的旨意,違背自然規律而誕下的生物——”】

維列斯打了一個冷戰,劇烈的恐懼就像是摻雜在蜂蜜之中的刀片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的反應非常細微,但同一時刻,黑發的法師也僵住了。

維列斯看到阿蘭瞬間往後褪去,臉上浮上一層混雜著不知所措和慌亂的神色。

呼啦一下,這午夜的幻夢破碎,阿蘭與維列斯同時墜回了現實。

“我,我很抱歉……”

維列斯聽見阿蘭囁嚅著說道,語氣中充滿了迷茫,就好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忽然要開口道歉一般。

維列斯本能地不想聽到阿蘭的道歉,難以忍受的刺痛掠過他的心田。

他想起了血月,以及自己這段時間在看到阿蘭時候頻繁出現的饑渴症狀。然後意識到他身上汙穢的血脈正在發揮作用。

他正在捕獵阿蘭。

就像是他血脈的來源那樣,維列斯也會無意識地散發出特殊的魔法和香氣,誘惑面前脆弱的人類,好讓那孱弱的獵物一頭紮進他的陷阱裏。畢竟從來都沒有人可以無視禁忌,心平氣和地接近一只醜陋的怪物,除非這只怪物對那名人類施加以扭曲認知的術法。

在以往,維列斯總是可以很好地克制住自己這令人作嘔的本能,可在綠河村的這一次他似乎是失控了。

他誘捕了阿蘭。

所以當他反應過來時候,他面前黑發的魔法師才會露出這幅迷迷瞪瞪,詫異又慌亂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怎麽了。”

阿蘭對自己剛才的沖動簡直難以啟齒,他可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會產生剛才那樣的沖動。即便剛才氣氛真的很好,他也不應該對著自己剛認識不久的友人發這種花癡!

阿蘭驚恐萬分地檢討著自己。

而從維列斯剛才那一瞬間的僵硬和回避上來看,阿蘭可以肯定,自己已經冒犯到了對方。

這讓阿蘭愈發羞愧。

天啊,他就像是那種自己最不齒的猥瑣男,那啥一上腦就開始x騷擾自己的朋友!

他甚至都沒臉多看維列斯一眼。

阿蘭沒有注意到,當他避開維列斯目光的那一瞬間,他面前銀瞳的男人眼神暗了下去。

就在幾分鐘前還在他胸口雀躍撲扇翅膀的那只小鳥,現在已經徹底地死去了。

熟悉的冰冷在他靈魂深處蔓延。

“時間太晚了,阿蘭先生,謝謝你的晚餐,我應該走了。”

維列斯忽然站起身,他打斷了阿蘭的低語,然後生硬地說道。

在這一刻,他忽然變回了最開始與阿蘭見面時的那位巡林員,冰冷,生疏,脾氣古怪。

“哦,當然。你的工作那麽危險,你應該好好休息才對。”

阿蘭幹巴巴地應道,他看著維列斯,滿臉都是迷茫。

黑發魔法師的表情再一次刺痛了維列斯的心。

他的尾巴垂了下來,有氣無力地耷拉在他身後。

然後他像是逃跑一般,狼狽地離開了那間小屋。

維列斯可以感覺到在他離開時,阿蘭一直在窗口看著他的背影,這讓維列斯背部的鱗片蠢蠢欲動,他總覺得阿蘭也許呼喊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