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境

接連趕了兩日的路,又挨了幾次莫須有的痛,秦黛黛給岑望隨手蓋了件被衾便早早睡下了。

未曾想連夢中也不得安穩。

她夢見自己身處在一片毫無靈氣的廢墟中,四周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處處彌漫著血腥味。

她在黑暗中前行,直到觸碰到一尊冰涼的石碑,上方寫了三個大字。

秦黛黛一字一字地摸索,六,合,鎮。

摸到最後一字時,周遭驟然塌縮,再睜眼她竟已在一處冰冷的牢籠外,稍稍用力,牢籠門便“吱呀”一聲打開,撲簌簌的鐵銹紛紛落下。

牢籠裏關著的,並非飛禽野獸,而是……人。

一個滿臉漠然的孩童。

周遭太黑,她根本看不清那孩童的模樣,只看見他睜著大大的眸子看向眼前的高大黑影。

那道黑影手中拿著泛著冷光的匕首,另一手抓著孩童細瘦的手臂,如宰殺牲畜一般,割下了他的一片肉。

血立刻便沿著傷口流出,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落在下方的白瓷碗中。

血腥味越發濃郁了,甚至夾帶著淡淡的香氣。

那黑影將孩童松開,轉身離去,不知打開了哪裏的門,有光透過門縫映照到孩童的臉上。

孱弱的眉眼如同細細雕琢的白瓷娃娃,猶帶著未長成的稚氣與俏麗。

秦黛黛看清孩童的模樣,倒吸了一口氣。

是比三四歲的岑望還要年幼的他。

孩童似聽見了動靜,擡頭望向她的方向。

他看了她很久,而後突然擡手:“阿姊,救我——”

*

秦黛黛是在第二日晨時被疼醒的。

這股疼痛格外熟悉,和昨晚右臂、雙腿的疼痛幾乎一模一樣,削肉般的痛感。

岑望!

秦黛黛在心底咬牙切齒地喚出這個名字,掀開被子走下床,徑自朝軟榻走去。

岑望果真已經醒了,小小的軀體正躺在厚大的被衾之中,睜著大大的眸子,空蕩地望向上方。

秦黛黛將他從被衾裏抓出來,而後便發現昨晚包紮好的絹帕,竟已經全部被淋淋鮮血染紅,血腥味逐漸與夢中的味道重疊。

而岑望仿佛沒有察覺般,神情死寂又安靜。

秦黛黛蹙緊眉頭,將絹帕一條條剪開,看清傷口時,她的手不覺僵住。

尋常凡劍所傷,用上好的靈藥不出兩個時辰便能止血生新,使得傷口恢復如初。

可岑望手臂、腿上的傷,依舊遍布在他細瘦的肢體上,和昨日一模一樣,沒有一絲一毫好轉的跡象。

只有靈藥已被鮮血沖刷幹凈,是以疼痛復發。

千葉也察覺到異樣,驚訝道:“怎麽會……”

秦黛黛也不知,沉吟片刻,她再次拿出靈藥熟練地提著孩童的手臂,上藥,包紮。

有昨日的前車之鑒,這一次她做得還算順手。

整個過程,岑望依舊一聲不吭。

只是等秦黛黛擡眸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經收回望向屋頂的目光,眸子紋絲不動地望著她。

“別看我!”一早被生生痛醒,饒是秦黛黛多年養成的好脾性,此刻也難免生了幾分惱怒。

可偏偏那孩童聽不懂人話,目光仍定在她的臉上。

秦黛黛煩悶地瞪他一眼,坐在桌旁,腦子一片紛雜。

引雷符,通感咒,變小的岑望,昨夜那場莫名的夢,岑望身上詭異的傷口……

從悔婚後發生的一切,都讓她心力交瘁。

恰逢此時,門外一陣靈力波動,緊接著侍者的聲音響起:“大小姐,宗主要您去一趟縹緲峰。”

秦黛黛一愣,下意識地擰了擰眉,而後想到什麽,低應一聲。

她看了眼軟榻上仍盯著她的小岑望,停頓片刻,將他連同被衾一同抱到自己的床榻上,又將帷簾落下,認真地“命令”道:“坐在此處,不準亂動,聽見沒?”

小岑望只盯著她,未曾言語。

秦黛黛也沒指望他回應,將帷簾好生壓好,這才打開門,隨侍者離去。

縹緲峰比醉玉峰要高大,有靈力的滋養,漫山的花草在這深秋的涼薄夜色中,徐徐盛放著,萬紫千紅。

秦黛黛走進前廳,秦胥早已在裏面等候,仍穿著雪白的廣袖道袍,梳著嚴謹的道髻,只是不知為何,俊朗的面龐帶著些許倦意,冷寂地坐在主座。

“父親。”秦黛黛上前行禮。

秦胥沒有應聲。

秦黛黛不解地又喚了一聲,始終無人答應。

她擡頭,卻見秦胥目光微垂著看向她的方向,少見地出神。

秦黛黛聲音大了些:“不知父親喚我前來,有何要事?”

這一次秦胥終於回過神來,面無波瀾道:“明日起,我要閉關半年,宗門內外大小事務已移交到各位長老手中。”

秦黛黛疑惑不已,以往秦胥不是沒有閉關過,更何況他這般大乘境的修士,動輒閉關幾年更是常有之事,何時特意交代過自己?